化学老师说过,自然界没有纯净物,所有的元素都是以混合物的形式存在着。

    那时她以为这是科学,但后来才知道,这其实是人生。

    花厅朝北,不见阳光。花言卿不知从哪弄来一壶热水,给叶晚倒了一杯。

    “那句话,是谁说的?”花言卿将茶壶摆在桌几的中央,抬头问坐在对面的叶晚。

    叶晚回想了一番后道:“我不记得了,应该是我在上个世界看到过的吧。”

    前世网络短视频正盛,碎片式的信息让人很难深入学习理解,至少她是这样的。

    花言卿笑了笑道:“这话确实很有道理,但叶晚,道理并不高高在上,不可质疑,不能违逆。”

    “若万事万物都按着道理运行,也就不会有像神降这样逆天的事情存在了。”他半垂着眼,昳丽容貌所带来的魅惑之气奇异地消散了,此时的花言卿看起来,竟有些像寺庙中的佛像,慈悲又淡漠。

    水汽飘荡在二人中间,让叶晚一时看不分明花言卿的神色,唯有平和淡漠的声音,从对面徐徐传来。

    “道,路也。往何处走,怎么走,本就是每个人各自的抉择。除了回头路,剩下的任君挑选。”

    叶晚忍不住问道:“那要是走错路了呢?”

    极轻的笑声从对面传来,“何为对?何为错?叶晚,你历经两个不同的世界,更应该明白对错并无定数才对。”

    “这……”叶晚怔了怔,她上辈子生活的世界是个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可天阙大陆却完全不同,这里有灵力,有修士,二者在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皆有着极大的不同,所以确实存在着,某些事情在前世是百分之百错的,可在这里却又是正确的情况。

    花言卿继续说道:“当然,任何一个群体都有着它独特的审判标准,身在群体中,若是要逆着这个标准而行,自然会受到极大的阻力。”

    “但据我所知,天阙大陆上还没有规定说,人们不可以求一份纯粹的爱情。”他抬起眼帘,目中暗潮翻涌,薄唇上翘,冲着对面微微一笑,“所以叶晚,按照这里的标准,你也不能算错吧。”

    叶晚被他这一笑笑得有点迷糊,勉强定了定神才道:“这个虽然不是什么标准规定,但大家都普遍认为,追求纯粹爱情的人脑子有病。”

    花言卿把手肘放在桌子上,手背抵在脸颊处,稍稍歪着头,笑问:“天阙大陆上现在人人都是医修或医生了吗?”

    “当然没有。”叶晚回道。

    “那他们是如何知道别人脑子有病的?”花言卿立马接道。

    叶晚忍不住笑出了声,“花言卿,你这完全就是在抬杠啊!我说的有病是指,他们会觉得我这种想法很幼稚,很不成熟,纯属异想天开。”

    花言卿听完她的话也笑了,“你幼不幼稚、成熟不成熟,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得,上界的人思想境界就是高。

    叶晚摇头失笑,“虽然你说的都对,但想要做到不惧人言、不惧世俗真的很难,反正我不行。”

    干你屁事和干我屁事这两句话确实是万能宝典,但也不是谁都敢用,谁都能用的。

    “我曾经在上界养过一棵不会开花的树,也不是不会,准确来说,应该是它不愿意吧。”花言卿回忆起那棵倔强的树,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还是叶晚第一次听花言卿提起他在上界的事情,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它为什么不愿意?”

    “我也不知道,”花言卿摇了摇头,两手一摊,“从种下去的那一天起,我日日精心照料,半分也不敢懈怠,它的长势也相当好,可它就是不开花。”

    他看向窗外那几株尚且存活着的零星花木,低声道:“我初时也并没有觉得它不开花有什么,还总是夸赞它枝条上的叶子长得清新可爱,它那时就会轻轻地摆动枝条,就像是在骄傲地向我炫耀一样。”

    浓密的睫毛低垂,将花言卿眼中的情绪遮挡了个严严实实,但从他微抿的唇和下压的眉尾,不难猜出后来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叶晚没敢追问,但花言卿沉默片刻后,还是说了下去,“后来,经常有人在我耳边说,那棵树一直不开花可能是有什么问题,这种话听得多了,我便渐渐动摇了。”

    “然后终于有一天,我问那棵树,它为什么不开花,是因为我照顾得不够好,还是它不想开花给我看?明明那些和它从同一个树上结出来的种子,长出来的树都开了花,为什么只有它一个不开呢?”

    桌上的热水已经变成了温水,水汽也只剩杯子上方的那一小段。二人之间再没了任何阻隔,于是,叶晚一眼就看到了花言卿脸上苦涩的笑意,和那笑意背后深深的悔意。

    “第二天,那棵树就枯死了。”花言卿捧着水杯的双手轻轻颤抖,声音沙哑地道,“它陪伴了我上万年,最后却因我那一番话,弃我而去了。”

    他一向挺直的脊背此时深深地弯了下去,头几乎要垂到桌面,难过的气息毫无保留地奔涌而出,拍得叶晚措手不及。

    自相识以来,花言卿都是一副正经可靠好脾气的样子,和叶晚这个时不时就发疯、情绪极度不稳定的人不一样,他沉稳的性格和他妖孽的外表完全不相符,倒是很符合叶晚对神的想象。

    可现在花言卿明显十分难过,作为一个被他安慰过好多次的朋友,她该怎么做?

    叶晚脑子里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结果最后雨过天晴、一片空白,啥也没想出来。

    还是人家花言卿自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安抚好了自己的情绪。他抬起头,看着叶晚,缓缓说道:“如果我能坚持住自己原本的想法,没有因为外人的干扰就抱怨指责它,也许它能陪我到今天的。”

    “这个,方便问一下那种树的寿命吗?”叶晚挠了挠头发,小声道,“说不定,它不是因为你的那句话,而是寿数到了呢?”

    她这神来一笔把花言卿都给说懵了,他楞了片刻才道:“它们那种树的寿命很长的,没灾没病能活成百上千万年,有的甚至能活到几亿岁。”

    叶晚抬起右手,食指刮过鼻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哦,这样啊。”完球,这劝人劝的,纯属伤口撒盐。

    花言卿何其聪明,立马就反应过来叶晚是想安慰自己,他脸上缓缓露出个笑容,却在叶晚看过来的前一刻又快速收回。

    “那棵树是我刚到上界时种下的,它离开后,我在上界就再也没有了牵挂。”他顿了顿,“我很后悔,因为那些毫不相干之人的话,失去了对我来说那么宝贵的它。”

    “你们神仙,不会什么枯木逢春、起死回生之术吗?”叶晚想起自己两世看过的各种文学作品中对神仙的描写,不禁有些纳闷,神仙不都可厉害了吗?

    花言卿淡淡地道:“我确实能把那棵树再救活,但活过来后,它就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那我要它还有何用?”

    说完见叶晚一脸的问号,他便解释道:“植物的灵魂和动物不同,当植物死去的那一刻,它的灵魂会瞬间破碎成千万份,便是再强大的人也很难收集起全部的灵魂碎片。所以即便将其复活,它也只是包含了原本灵魂一部分而已。”

    穿越之后,叶晚对玄幻世界的认知就不断被颠覆。天阙大陆这帮苦哈哈地一边修炼一边抵御魔兽的修士就不说了,就连上界那些所谓的神居然也拿个树没办法。真是菜中更有菜中手啊!

    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叶晚吐槽菜,花言卿继续道:“所以叶晚,你不必和其他人一样,也不必按照这个世界的标准而活,你就做你自己就好了。”

    “好还是坏,对还是错,有些时候并没有那么重要。”

    为了安慰自己,花言卿都自揭伤疤了,叶晚心里不免愧疚,听完他的话便连连点头,“对,对,你说的对,我那么想确实不应该,我以后再也不这么想了。”

    花言卿忍住笑意,正色道:“还有什么,就该孤独终老这种话,也不要再说了。”

    叶晚听到这句话,点了一半的头咔就顿在那了。

    她抬眼看向花言卿,有些为难地道:“但就凭我对爱情的这种要求,孤独终老几乎是必然啊!”

    “为什么是必然?”花言卿长眉一挑,盯着她问道。

    “因为不切实际,因为异想天开。”叶晚两手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虽然那些话不好听,但人心易变也是事实。就连我自己都不敢保证我这一生只爱一个人,又如何要求别人呢?”

    花言卿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你是认为,这世上就没有你想要的那种爱情了是吗?”

    叶晚摇了摇头,“不,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至死不渝的爱情,可我不相信自己能遇到。”

    “原因呢?”花言卿双手抱胸,向后靠在椅背上。

    “幸运通常眷顾善良且有准备的人,”叶晚耸了耸肩,“但不巧的是,这二者我都没有。”

    善良这种高贵的品格和叶晚无缘,至于准备,不好意思,她懒。

    花言卿沉吟道:“叶晚,你就没发现,其实你的运气还挺不错的吗?”

    “发现了,”关于这一点,叶晚倒是承认得很爽快,“我有温阁那样一个哥哥,还能遇到你这么一个愿意帮我完成神降的神,我的运气确实很好。”

    “但这就已经足够了,”她顿了顿,“要是再多,我会惶恐。”

    不知不觉,日已西移,屋内屋外的光线都染上了暖橙色。

    花言卿轻声道:“没什么好怕的,叶晚,该是你的,早晚会是你的,它跑不掉,你也躲不了。”

    她想要的,韩逸给不了,我给。花言卿这般想道,望着叶晚的眼神也越发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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