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车队,走在蜿蜒的山路上,首尾不得相顾。

    温家这次去郢城参加群英会的人,大概有几十个,再加上上百的随从,队伍十分庞大。

    家主温执的车,理所当然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长辈们的马车,再然后,就是叶晚的马车了。

    温家如今少主未定,按照身份,叶晚确实是这一辈地位最高的了。

    “姗姐,”一个容貌颇为俊朗的男子,对同车的女子道,“把大小姐和温翊阑的马车安排得这么近啊?长辈们就不怕半路上出事儿吗?”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容貌姣好,气质温婉,闻言有些无奈地道:“阿琅,咱们的马车离他们也不远,你声音再大点,小心温翊阑先来找我们的麻烦。”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不说话了。

    这二人正是叶晚另外的两个异母兄姐,温仪姗和温翊琅。

    温翊琅一生下来就被母亲丢进温家,按理来说,他本该和同样被母亲送进温家的温翊阑更为亲近才是。

    但自从温翊阑被送进温家,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温祺这个大掌事一手操办,而温翊阑则是由温执安排的人抚养长大。二人没在一处长大,因此感情只是泛泛,并不亲密。

    虽然从小身边就没有母亲,但温翊琅随了他生母的性子,并不因生母抛下自己而怯懦怨恨,反而长成了一个随性洒脱,乐观豁达的人。

    而温仪姗自幼在生母身边长大,但她生母安氏一向谨小慎微,所以她身上也并无家主之女的傲气,就连她的样貌,也更像她那貌美柔弱的生母。

    温仪姗相貌不错,而且随和易相处,所以长大后进入温家,很快就融入同辈之中。

    可能是血缘,也可能是性情相投,温翊琅和温仪姗二人一见如故,因为温仪姗比温翊琅大几个月,温翊琅便叫她姗姐,总是跟前跟后,十足的姐控。

    温阁在时,虽然没有像对叶晚那样细心地照顾他们,但也从未刁难过他们,有时也会给予恰当的帮助。那时温翊阑被温阁压制,也没心思理会这两个异母弟妹。

    直到温阁陨落,温翊阑才活跃了起来,先是明里暗里试探他们两个是否有争夺温家少主之心,后来更是明目张胆地威胁拉拢他们。

    温翊阑背后毕竟站着温家大掌事,温仪姗和温翊琅也不敢得罪他,只能一边表示自己没有相争之意,一边想发设法地躲着他。

    好在后来大小姐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给了温翊阑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温翊琅一想起叶晚在温家议事堂,一鞭子抽得温翊阑颜面尽失,就觉得痛快。

    他虽然生性随和,不拘小节,但温翊阑这般轻视欺压他们姐弟,甚至敢暗中下手,让人如何不生厌?

    温仪姗一见温翊琅眼珠乱转,就知道他在想坏事。

    被温翊阑欺负,温仪姗又怎会不生气,只是生母从小教导她忍耐,她也习惯了忍耐。

    况且温翊阑背后站着的是温家大掌事,而他们两个呢?

    温家的事情瞒不过家主,家主不曾出手干预,要么是他根本不关心,也不曾过问他们的事,要么,就是他知道了也不在乎。

    温仪姗垂眸,轻轻吐气,直到胸口不再发堵,才抬起头对温翊阑低声道:“阿琅,你不要轻举妄动。虽然大掌事这次没来,但温翊阑身边高手众多,不是你我二人可以对付得了的。”

    被看破心思,温翊琅也不慌,他摸了摸鼻子道:“姗姐,我知道的。不过虽然我不行,但不是还有大小姐吗?”

    温仪姗连忙一把捂住温翊琅的嘴,甚至取出了一个隔绝声音的灵器,然后厉声道:“阿琅,大小姐不是我们能碰的,把你脑子里那些利用大小姐的想法统统丢掉!不要和温翊阑一样,以为大小姐没了少主的庇护就能被随意揉捏。”

    温仪姗很少这般疾言厉色,温翊琅被吓到了,结结巴巴地道:“姗姐,我,我,我没有,没有想着利用大小姐,我就是想着我们可以投靠大小姐,这样以后就再也不用怕温翊阑了。”

    听温翊琅这般说,温仪姗才缓了神色,“阿琅,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大小姐都是温家第一等招惹不得的人物,至于投靠,”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就怕大小姐根本看不上我们。”

    从前有少主护着大小姐,所以也没人敢尝试招惹她。这次大小姐回来,便是不提季掌事去过秋箜居好几次,单是大小姐自己露的那两手,也足够让某些蠢蠢欲动的人,意识到她不是好惹的。

    更何况,温仪姗心中暗道,大小姐是家主和夫人现在仅剩的孩子了,她不相信家主会眼睁睁看着温家有人伤害大小姐。

    温翊琅见温仪姗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才大着胆子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姗姐,我觉得大小姐也不是那么冷酷无情。之前比赛的时候,我还看到大小姐主动和温骁温雅说话,而且她还帮温骁出气来着。”

    温仪姗思考良久后道:“阿琅,大小姐和少主,都是很难懂的人。所以我们还是谨慎些好,若是太过主动,我怕反而引起大小姐的反感。”

    “唉,”温翊琅叹了口气,嘟囔道,“早知道从前就不该顾忌同父异母这码事儿,如果当初大大方方地追随少主,说不定如今在大小姐眼里,我就和温骁一样,都算是少主的人了。”

    他们这几个异母手足不亲近,既有温阁对他们态度一向淡淡的原因,也有他们为了避嫌,不敢主动亲近温阁之故。

    温仪姗怅然道:“其实少主对我们还是很好的,从头到尾都没防备过我们,还给我们安排了适合的差事,更别提打压我们了。”

    “就是啊。”温翊琅接口道,“从前只觉得少主对我们不亲近,毕竟少主对大小姐实在是太好了,轮到我们落差太大,搞得我还以为少主不喜欢我们这些不同母的弟妹。可和温翊阑那个还没上位,就要残害手足的家伙比,少主实在是很好很好的了。”

    温翊阑闻言噗嗤一笑,伸手摸了摸温翊琅的毛脑袋,“行了,别抱怨了,温翊阑肯定当不成温家少主的,他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不到晚上,二人这段对话的文字版,就原封不动地送到了叶晚的桌子上。

    那辆马车本就装有窃听灵器,普通的隔音灵器根本起不到作用。

    叶晚看完后皱了皱眉,问站在马车阴影处的玄洐:“温翊琅一直这么缺心眼吗?”

    玄洐一噎,有些无奈地回道:“大小姐,琅少爷一向不拘小节,但他天赋不错,战修实力比温翊阑强,只是有意识地藏拙罢了。”

    叶晚一顿,“温翊琅可不像是个还懂得藏拙的人。”

    虽然不算熟悉,但在族学的时候,他们两个偶尔会一起上课,外出实践时也遇到过,那时候的温翊琅可不像是在藏拙的样子。

    玄洐低声回道:“两年前琅少爷遇险,受伤颇重,打那以后,便对外声称自己身体受损,实力大不如前了。”

    叶晚看着玄洐,静待下文。

    玄洐垂首道:“大小姐,属下无能,没能查出琅少爷遇险的具体情况。但琅少爷遇险之前,曾和阑少爷产生过争执,而且那段时间,阑少爷频频针对琅少爷。在琅少爷受伤之后,姗小姐去看望过他。”

    温阁的这些下属,办事效率高,能力强,但不知是不是和他们主上学的,说话做事,从来不给人留任何把柄,小心谨慎得让叶晚有种,她强抢了民女,然后让心不甘情不愿的民女给自己打工的错觉。

    甩掉脑子里奇葩的念头,叶晚吩咐道:“继续监视他们两个。”

    等玄洐退下后,叶晚半躺在马车的榻上,揉了揉抽疼的额头。

    这马车内部空间很大,由两匹高大的灵马拉着,行驶也很稳。温执给叶晚安排的,照旧是超规格的马车,叶晚也照旧接受得坦然。

    其实叶晚幼时的出行排场和这差不多,因为她那时候一般都是跟着温阁出门,自然一切都是按照少主的出行规格。

    这几天来找叶晚谈心的长辈很多,她本以为温季被留在温家老宅,这一路上她就能清净些,却没想到没有温季,还有很多既是温执的忠心下属,又一向亲近看重她哥的温家长辈。

    应付这些老油条不是个简单的事,叶晚觉得仅仅几天时间,自己的演技就有了质的飞跃。

    叶晚苦中作乐地想着,也许等她到了郢城,就能自如应付其他世家的老狐狸了。

    只是这人情往来不比修炼学习,简直就是钝刀子割肉,没完没了,不停折磨着叶晚孱弱的精神,搞得她都快神经衰弱了。

    而叶晚的马车后面,正是这些天都特别低调的温翊阑。

    倒不是他想低调,而是自从被叶晚打败之后,温翊阑不但被家主教训了一顿,在温家的声望也是一降再降。所以哪怕他现在恨得牙痒痒,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眼瞅着叶晚那天天迎来送往,好不热闹,温翊阑那脸酸得都能拧出二斤陈醋了。

    甲之蜜糖,乙之□□。

    叶晚要是知道,温翊阑居然嫉妒自己天天应付那些老狐狸,估计会笑掉大牙。

    要不是为了她哥,她早就翻脸走人了!

    时刻绷紧了神经,在不同的时间,对不同的人,说恰当的话,摆恰当表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叶晚能咬牙坚持到现在,连玄洐都感到不可思议。

    这位大小姐从小到大,最多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日常语气就是没有起伏也没有感情色彩,说的最多的话,哦,她不怎么说话,这个没有。

    从前过得有多肆意妄为,现在就有多凄惨。

    天道好轮换,古人诚不欺我。

    不过叶晚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一路和她交流过的长辈,皆对她赞誉有加,对她的评价差不多都是:大小姐虽然话少腼腆了些,但却是个有礼貌,有天赋,有情义的好孩子,就差直接说叶晚是温家少主的不二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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