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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阵丝竹管乐声中,那老太监领着她走进了一道侧门,直到看着她们进了门,赤火才领着禁卫军离去。

    侧门里是一条铺着红毯的小通道,小通道不长,尽头就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大殿。

    凌汐池悄悄的探出头张望,大殿里华灯万盏,灯火辉煌,四处的墨色大瓶中装饰着云隐特有的霜阳花,兽型鼎炉中燃着上好的沉香,大殿两边都设了无数的席位,座无虚席,丝竹声伴随着觥筹交错声,玉盘珍馐,葡萄美酒,鸣钟击磬,歌舞升平,让人感觉像是入了极乐之境。

    凌汐池默默叹了一口气,好一个宫廷盛宴,只怕老百姓穷极一生也无法想象,一场宴会,还可以如此的穷奢极华。

    殿内的雕龙宝座上,此时正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年轻王者,他以手支头看着台下的歌舞表演,有些意兴阑珊。

    依旧是那高高在上的尊贵气质,如烈阳一般骄傲出尘,那骄傲的神色落在他俊美无伦的脸上,却并不让人讨厌,仿佛骄傲这个词便是因他而生,如云端的仙人对凡尘的偶一回顾,却理所当然的受万人景仰。

    时间仿佛静止下来,那一刹那间凌汐池觉得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了,四周就像有白雾缓缓聚拢,变得模糊不真起来。

    她恍惚不知身在何方,身体却开始僵硬麻木,过往的一切瞬间在她脑海中闪过,却如镜花水月一般再难捉摸,当那熟悉的容颜闯入她的眼帘之时,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漏掉了一拍,就像一根针刺入了她的心中,不会很痛,但是那痛会长长久久的伴随着她,时不时的发作一下,提醒她,在她的心里永远都藏着这么一个人。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有的人穷极一生心门只会打开一次,一旦有个人走了进去,那道门便会封锁起来,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再难进去,哪怕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必须要忘掉以往的一切,可再看到他时,她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她正兀自的想着,这时大殿里传来了一阵掌声,一群舞姬退了下去,紧接着又是一阵丝弦之乐响起,优美悦耳,意境高远,如高山之上,云雾之间,一泓清水缓缓流淌,发出泠泠之音。

    老太监在她身后催她:“黎大小姐,该您上场表演了。”

    凌汐池恍若未觉,那老太监加重了声音,凌汐池啊了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便那老太监一脚踹了出去,她几乎跌入大殿里的。

    这下可完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被拉到这里是要跳舞的。

    可她都不知道舞步是什么怎么跳!

    一刹那,上百束目光朝她射了过来。

    凌汐池尴尬的四下看了看,面对此时的场面,她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乐声已经进行了一小半,殿上的宾客见她干站着没有要动的意思,疑声议论声渐渐响了起来,带着越来越大的趋势。

    凌汐池的视线落在大殿之上那位坐在雕龙宝座的新王身上,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她才发现他已经坐直了身体,右手握成拳抵在唇上,如海洋般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左手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那是一个极为漫不经心的动作,带着几分玩味的同时又带上了几分期待。

    她知道,他已认出了她。

    他的右下方位于百官之首的一位老者面容一怒,伸手拍了一下桌子就要站起来,“萦儿,你在搞什么花样?”

    萧惜惟的手朝那老者压了一压,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诶,黎相,稍安勿躁,这便是令千金吗?”

    黎相国起身朝他行了一个礼,说道:“启禀王上,正是小女,小女失仪,还请王上恕罪。。”

    萧惜惟笑道:“倒是弱质纤纤,久处深闺的小姐一时见这么多人有些不适也是正常的,不如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重新来过。”

    黎相国谢恩道:“多谢王上。”

    萧惜惟挥了挥手,乐师重新弹奏了起来。

    凌汐池闭上了眼睛,稳了稳心神,现在要走是不可能的了,这大堂四周肯定都是重兵把守,她要是硬闯的话,绝对讨不了好,她又是刚才那一群宫女太监将她带过来的,她一走,他们必定受到牵连。

    好在跳舞对她而言并非什么难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即兴表演过,先应付过去再说。

    思及至此,她的脚尖轻轻一旋,随着乐声舞了起来,身上的白纱随着她的动作徐徐散开,似微波荡漾,缀在衣服上的白色雀羽如花瓣一般撒开,如雾轻纱在她身畔缭绕,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超然逸出,如一只在溪山雪涧中凌空而来的仙雀。

    只见她时而侧身微颤,时而急速旋转,时而漫步轻挪,时而跳跃飞舞,如流水急促,如雨点轻快,如流云闲适,如飞羽飘逸,腕间飞舞的白纱随着她的动作仿佛织就了一个白色的梦境,在那神秘的境地里,一朵又一朵的雪莲花虚空而开,清冷到了极致,也干净到了极致,她仿佛梦境里的精灵,那个绝对纯洁空灵的世界里,用心完成了一支精妙绝伦的舞蹈,洗涤和净化了人的心灵。

    一曲舞罢,掌声从四面而起,一个声音轻叹般的响起:“想不到竟然有人能舞出如此旷世之舞。”

    凌汐池循声一看,说话的一名身着黑衣,长得白皙干净的男子,见她看向他,他客气的朝她一笑。

    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南影世子说得极是,果真是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看。”

    凌汐池抬头望去,只见萧惜惟握着酒杯看着她,嘴角依旧带着一抹雍容闲适的笑意,眼底却有浪潮在涌动:“黎小姐舞姿曼妙,让别人难以企及,当得起倾国倾城四字,该赏。”

    黎相见她怔怔的站着,急道:“萦儿,还不跪下谢恩。”

    凌汐池回过神来,立即下跪行礼:“多谢王上。”

    黎相一旁的缥无一脸看热闹的表情问道:“不知王上要赏黎小姐什么?”

    凌汐池看了过去,这个缥无跟琴漓陌是一路货色,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这一看,果然见到不少的熟人,只见缥无身后坐着的便是灵歌和魂舞,两人正在悄声说着什么,魂舞看着她笑了起来。

    缥无的话音一落,一众文武百官顿时神态各异,精彩无比。

    凌汐池看出来了,黎相安排自己的女儿为萧惜惟献舞,怕是想要将女儿嫁给他。

    那姐姐怎么办?

    她扫视了一下四周,并没有看见哥哥和姐姐的身影,哥哥不是送灵歌回来了吗?为何不在此处?

    萧惜惟的声音在她耳旁淡淡响起,“那便赏她为孤斟酒吧。”

    凌汐池没听清,啊了一声。

    黎相在一旁催促她:“萦儿,还不快去。”

    她抬眸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男子,心中有十二万分的不愿意,理智告诉她,现在绝不是冲动的时候,可待她反应过来时,她的右手已经在身侧微微抬起,五指一扬,一股真气凝在掌心蓄势待发。

    萧惜惟的眸子落在了她的手掌上,眉头微微一挑,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僵住,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已经有不少人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碰撞,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黎相国又站了起来,许是觉得失了颜面的缘故,他的脸上蕴满了愤怒,他这个女儿今晚到底怎么了,嚷着要进宫献舞的是她,现在畏畏缩缩的也是她。

    他不由得细细的又看了她两眼,虽然她的脸上蒙着一层白纱让人看不清容颜,可那双眼睛却太过于灵动,那绝不是他女儿的眼睛,他的脸色又是剧烈一变,眼眸顿如鹰隼一般犀利,一抹阴鸷的神色浮上了他的面容,随即转身朝随行的小厮低声吩咐了两句,那小厮听过之后退出了大殿。

    就在黎相吩咐自己小厮的同时,萧惜惟也看了缥无一眼,缥无会意,扭头朝他身后的灵歌低声说了两句话,灵歌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凌汐池不是傻瓜,自然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她暗自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臣女谢王上恩典。”

    她恭敬的走到了萧惜惟的身边,乖顺的跪在了一旁,执起酒壶替他斟了一杯酒。

    萧惜惟端起了酒杯,扭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深意,握着酒杯的手一颤,一滴酒从里面荡了出来。

    他轻声道:“你就在此处,随侍到宴会结束。”

    凌汐池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说了声:“是。”

    宴会继续进行,众人又开始推杯换盏。

    一个男声叹道:“云隐国果然是人杰地灵,今日一见,果真让人大开眼界。”

    萧惜惟举着手中的酒杯向他遥举了一下,笑道:“凌寒世子谬赞了。”

    凌寒?

    莫非是寒月国的世子月凌寒,月弄寒在寒月国的大哥?

    凌汐池边斟酒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名身着紫衣的男子,剑眉星目,面容刚毅,棱角分明,算得上一名翩翩佳公子,可眼神却过于犀利且充满了侵略性,还有着一丝舍我其谁的狠绝。

    看来寒月国极其重视同云隐国的关系,竟派出了世子作为使节出访云隐,在这等节骨眼上,莫不是他们已经知道在泷日国起义的月三便是月弄寒?

    不管是不是,她出去后都得先想办法将这件事告知月弄寒才是,未雨绸缪总是好过临渴掘井。

    她又看了看坐在月凌寒旁边席位上的黑衣男子,若是她没记错的话,适才萧惜惟称呼他为南影世子,看来那人便是浩垠国的世子浩南影了,两国都同时派出世子来访云隐,这其中可是有什么深意。

    “这桌子是与你有仇吗?”

    她正思量着,一个声音响在她的耳旁,她连忙回神,这才发现刚才想得太入神,忘了自己还在斟酒,酒水倒得满桌子都是,她连忙拿着帕子去擦。

    萧惜惟看着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这感觉仿佛又回到了藏枫山庄,那时她是他的小厨娘,每天被逼着换着花样的给他做各种美食,为了跟他对着干,她也是经常当着他的面故意打翻茶杯茶盏。

    一盘烤鹿肉在此时端了上来,一股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让人垂涎欲滴。

    凌汐池的肚子咕的叫了一声,顿觉饥肠辘辘,她本就没有吃晚饭,教习姑姑怕她们吃多了穿衣服不好看,故意不给她们东西吃,又奔波了许久,适才又跳了一场舞,一松懈下来就觉得自己饿得不行。

    这声音虽小,萧惜惟却还是听见了,他的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手指拨了拨,将那盘鹿肉朝她那边挪了挪,示意她吃。

    凌汐池也不客气,悄悄的夹了一块撩起面纱放进了嘴里,黎相国看着她,心中更加确定那不是他的女儿。

    晚宴很快便结束了,众宾客依次离开了千秋殿,待到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黎相最后一个站了起来,走到了大殿中央。

    “王上,老臣有要事启奏,台上那女子并非小女,”他指着凌汐池痛斥道:“大胆奴才,你是如何混进来的,你把小女怎么了?”

    萧惜惟扭头看了凌汐池一眼,她挑衅向他扬起了下巴,不是又如何,虽然她未必打得过他,但她想跑的话他们也留不住她,适才不动手只是因为人太多,她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而已。

    恰好这时灵歌走了进来,冲着萧惜惟点了点头,暗示她们已经找到了黎相的女儿,人无大碍。

    萧惜惟清了清嗓子,看着黎相说道:“相国,夜深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黎相抬头看他,视线在他与那女子之间转了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位新王一开始便知道献舞的并非他的女儿,那这献舞的女子定是他十分熟悉之人。

    那便是他纵容着此女子胡作非为了,黎相心中顿生不满之意,他作为两朝元老,几时吃过这种闷亏,为着他的女儿这次能在新王面前露脸,他没少筹谋准备,就连他的爱女为此着也是苦练舞艺,吃了不少苦,就这么被人捷足先登了,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他的心中泛起了杀意,继续道:“可是小女……”

    一旁的灵歌说道:“相国大人,令爱正在外面等着您。”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丝毫未损。”

    黎相仍是没有离去的意思,提醒道:“王上,这可是欺……”

    “相国,”没等他说完,萧惜惟便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也冷了几分:“夜深了,孤便不送你了。”

    黎相抬眸看了他一眼,新王登基,他尚未摸清他的脾性,只知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他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同他硬碰硬,只得叩首道:“老臣告退。”

    待到黎相退下之后,萧惜惟朝灵歌挥了挥手,灵歌会意,转身离去。

    整个大殿顿时只剩他们二人,安静得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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