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他当真动了杀心,既惊且惧,颤声道:“公子,此非明君所为。”
我一开口,顿又激怒了刘恕,他寒声道:“用不着你来教孤什么是明君所为!你话里话外处处回护于他,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抿紧嘴唇不语,他发狠地猛拽我的头发,厉声道:“回话!”
我咬紧牙关,将嘴唇抿得更紧,坚决不再多话,以免多说多错。
熟料此举也触怒了他,他喉中溢出一声讥笑,邪肆地道:“不开口么?好,孤便来试试,你这张小嘴儿有多紧。”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想要逃离他的掌控,却已不及。
他的唇以雷霆之势迅猛地擒住我的唇,舌头敏捷地刺探了几下,便轻而易举地挑开了我咬合的齿关,渡来少许津液,打湿我干涩的口腔,舌头先是纵横捭阖,在我口中放肆侵略了一番,又抵住我的舌根,纠缠起我的舌头来,动作简洁流畅,没有丝毫拖沓,凌厉得仿佛一场经过精心算计与谋划的战役,让人步步深陷,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我的舌只能被迫服从于他的舌,软弱地任他索求,我的呼吸只能仰着他的鼻息,从他所呼出的炙热浊气中,争得一丝丝干净的空气,苟延残喘。
他的吻,令我无力而窒息。
我伸出双手,抵住他越靠越近的胸膛,拼尽全力,重重一推。
刘恕被我推得退开半寸,不得不放过了我的唇舌。
他嗤笑一声,满脸摆着对我自不量力之举的嘲弄,单手按住我的肩膀,直截了当地将我摁倒在床榻上,身子压了上来,再度吻住我,仿佛存心报复般,吻得更张狂,更肆无忌惮。
愈来愈深、愈来愈长的吻逐渐引燃了他的欲|火,他的眸子变得愈发炽烈,呼吸也变得愈发粗重。
慌乱无措之际,我眼角余光瞥见床榻里侧睡熟的阿福,计上心来,伸长了手,在她大腿上掐了一把,阿福吃痛,哼哧哼哧地哭了几声。
刘恕闻得哭声,当即撑起身子看向阿福,呼吸仍略显急促,眸子却瞬间清明,问道:“她怎么了?”
我忙道:“不晓得,我看看。”
刘恕坐了起来。前日阿福精神极好,昨日又见衰颓,今日精神不佳,已昏睡了许久。我将她抱起,她只哼了几声,便又睡了过去。我低声道:“许是发梦了。”
刘恕挨近过来,我背脊发寒,往后缩了缩,他威胁道:“你再躲孤试试。”
我凝住不动,却将阿福抱紧了些。他看出了我的意图,轻哼一声,将阿福从我怀里抱走,放在另一张榻上,复转身回来,仍紧挨着我坐下,抬手轻抚我的脸颊,道:“黎墨,你中幻蛊时,孤便亲过你。”
我愣了一下,怔怔地望向他。
“那时并没觉出特别的滋味。”他手指略微下移,抚上我的唇,“今日亲你,却尝出了……味道。”
他垂下眼睫,遮了一半眸,更显得目光幽幽,轻声低语道:“你好甜,教孤着迷。”
这句话竟比方才那个深长的吻劲力更霸道,霎时击得我全身发麻,连大脑都沦陷了,麻痹得无法思考。
刘恕低头看着我,以绵醇似酒的声音诱哄道:“既然亲了,就再亲一次罢。”他清秀俊逸的脸缓缓向我靠近过来,每分棱角,每寸线条,都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如渊如泽,令我沉沦。
他的唇几乎要贴上我的唇时,我使劲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痛觉令我刹那清醒过来,退开些许,轻声道:“你这是得寸进尺。”
刘恕痞里痞气地道:“得了寸还不思进尺,那是傻子。你瞧着孤像傻子么?”
他伸出一手,轻轻托住我的后脑,声音低沉而轻柔,继续诱哄道:“就亲一下,孤保证不做别的事。只是亲一亲而已,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
他的手摸向我的脖颈,暧昧地摩挲,俊脸再次凑近,声音更低、更柔:“你不也喜欢与我亲吻么……”
我深吸一口气,找回残存无几的理智,伸手抵住他的唇:“我们不该如此。”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有多少热情,被我这般连浇两盆冷水,此刻也熄了。他退了开去,拧起眉头,一脸不悦。
我寻个话题,开口打破沉默:“公子,我中幻蛊时,发生过什么事?”
刘恕挑了眉梢,略带几分笑意,道:“你日日对孤投怀送抱,说尽甜言蜜语,使尽温柔手段,一心一意地缠着孤、赖着孤、恋着孤,还情意绵绵地说要嫁给孤。那时火热坦率的你,比现在矫揉做作的你,着实可爱多了。”
我脸烧红:“你别胡说。”
刘恕嗤道:“孤骗你作甚?”
他忽正色道:“你中幻蛊时,与清醒时判若两人,孤不单指性情,还指言行举止。”
他陷入回忆中,眉头微蹙,沉吟道:“爸、妈、公司、上班、医生、电棍、结婚……这些词都很古怪,仔细一想却又能明白,显然属于华夏语系,同根同源,一脉相承……孤初次在祁山遇见你时,你也满口怪词,处处与人不同,那时孤虽疑惑,却未上心深究。”
刘恕定定地看着我,沉声道:“以孤推断,你确然是华夏人,但绝非越国人,也绝非当今华夏诸国任何一国的人。”
他伸出手:“不妨作个假设,以手代表华夏。”他将手指并拢,压在榻上,指了指手背:“手背代表可见的世界,我们便活在手背上。有手背,就有手心。手心代表不可见的世界,不可见不意味着不存在。”
他将手翻了过来,手心朝上:“对于手背而言,手心不可见,对于手心而言,手背不可见。”他分开手指:“也许,你原本活在手心上,不知何种原因,穿过这层壁垒,掉落在了手背上。你昏迷祁山前夕,很可能便是穿过这层壁垒的时间节点。”
我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盯着刘恕的手。
刘恕道:“孤信奉事在人为、命在我手;素来厌恶神鬼之道,盖因其使人怠惰,将自身之责任推卸于上天,遇事则思辟捷径,遇难则服软屈命;譬如逢旱逢涝,与其向天祈祷,等待老天决定生死,不如开渠建坝,设法操控流水之力。”
他接着道:“孤不信鬼神,却深信身处之世界博大而神秘,心怀敬畏,于奇门异说,亦有所涉猎。方才‘手心手背’的说法,只是孤的假想,眼下尚未找到可靠的线索和切实的证据,是以未曾跟你提起过。”
我抬头看向刘恕,认真地问道:“公子,你还有何发现?”
刘恕沉默片刻,道:“你中幻蛊时,神识滞留于一段故事中,这段故事不知是记忆还是幻想。孤根据你的只言片语将之构想完整,大意是,你的父亲,他应是个商人,他不允你和慕星湖的婚事,你便求了他,令慕星湖去他的商铺里帮工,欲藉此令你的父亲接纳他,进而应允你们的婚事。可终是未能如愿,你与人定亲,而慕星湖投江自杀。你病入膏肓时,意识全无,伤心欲绝地念叨着他已经死了。”
我瞪大了眸子望着他,只觉他说出口的话,一字一字,字字锥心。
刘恕凝神看了我良晌,道:“孤直言一句,倘若这段故事里有一星半点儿的记忆留存,那么……”他停顿了一下,道:“你心中放不下的那个慕星湖,与楚国摄政王姬宸,不可能是同一人。”
我痴痴傻傻地道:“他的本名,原来唤作‘姬宸’……”
刘恕眉头紧拧:“他不是你的‘夫君’么?你难道竟连他的姓名都不知晓么?”
我垂下头,无言以对,又醒到一事,蓦地抬起头,问道:“公子,你一直在查这些事么?”
“你不是一直想弄明白自己的过去么?”刘恕扶住额头,叹了口气,“孤使人查探了许多地方,始终未查出有用的讯息。与你说的那些,也是孤琢磨了许久,才想出来的,但并无真凭实据,作不得准。此事玄之又玄,已在孤的认知之外,许多关窍之处无法理解,孤未必能帮你多少,若有进展,再与你说。”
我无法诉说心里的感受,深深望进刘恕的眸中,千言万语,哽咽喉间。
刘恕微微眯起眸子,戏道:“你这般看孤,分明是勾引。”他又凑过来,贼心不死地道:“真的不亲么?”
陡若云霄坠泥潭,我别过脸,羞恼地道:“没正经!”
刘恕嗤之以鼻地回道:“假正经。”
明日刘恕与代王同往五圣台山祭山送火,祭山以狩猎的方式进行,他尚有诸多事务待安排,瞧了会儿阿福,便离开了,方渐海明日须随同前往,也跟着走了。
晚间时候,简益才来给阿福把了脉,因剩的药不多,我便随他去配药。彼时阿福刚吃过药睡下,一时半刻不会醒,我便教葳蕤也去睡了。
配药时,简益才发现有几味药材用罄了,此处不比城中,没处采买药材,他思索片晌,道:“换成列当,亦可。”
列当寄生在蒿类植物上,草原上能够采到,我和简益才一同外出采摘。
可值深秋时节,并不好找,走了不少路,灯油快燃尽,也没采到多少。我拔了一株列当,起身时一阵头晕,扶着树站了会儿,仍不见好。
我环顾四下,树林外遥见灯火,却不知是谁的营帐,心道:“无故闯到别人的地盘,若生出事端,便不好了。”便唤道:“简太医,咱们回去罢。”
不闻简益才应声,我又唤了两声,回应我的依然只有林间风声,我走了几步,头更晕,胸口窒闷,泛起酸来。我猝然惊悟:我中了迷药!简益才方才给我喝的那碗热汤有问题!
我惊出一身冷汗,无暇细想简益才为何要害我,背贴着树站稳,解下赤豹握在手上,想了想,又折断一支羽箭,将手掌长短的箭头部分捅在袖口处藏好,以备不时之需。
我头脑愈发昏沉,眼前天旋地转,忽闻人声,听其说话,是代国人。我望向声音来处,见数名代兵举着火把,四处张望,似乎在找寻什么。
我见是代兵,便未放箭,不多时,有人看到了我,指了指我所在的方向,几人立时呼喝着追了上来。
我还未及开口,为首之人便骂骂咧咧地打了我一耳光,犹不解恨,一脚将我踹倒在地,又抽了几鞭子,这才提着我的衣领,将我拖了起来。
这一顿打令我药劲儿去了不少,精神稍振,问道:“可有人会说华夏语?”
我一说话,那带队头目又打了我两耳光,指着我的鼻子厉声大骂,我听不懂他的话语,却看得懂他的意思,他让我闭嘴。
我被那几名代兵拖到了林子外,林子外还有其他几队代兵,押着数名华夏女奴。他们盘点人数时,见到我手上的赤豹,识得是贵重之物,当即夺去,转眼便将羊脂玉尽数撬下,将黄花梨劈成小段,各自分了。
代兵们将我当作了女奴,一并押回了营中。待到营外,我望见旗帜,知自己落入乞伏完的营寨时,这场阴谋谁人设下,心中了然。
买得通梁宫太医院的太医,且盼我受尽屈辱甚于痛快受死的人,只有一个。
果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