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即使在人均智商相对较高的高等学府里,流言也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我一夜之间,从众人追捧的学霸白富美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放荡潘金莲。

    从前和我暧昧过的男生,纷纷站出来指责我花心薄情。有那么一小部分女生也趁机踩一踩我,以此来反衬和凸显自己高尚的价值观。

    提起我,他们或许会说:“那个黎墨呀,呵呵,简直污染了我们学校。”或许会说:“以前还觉得她牛,年年奖学金,还跟科研项目,人长得漂亮,家世又好,简直就是女神,谁能想到私底下就是这么一块垃圾。”

    更多的人则对于整个事件抱冷漠与反感的态度。他们会说:“不要再提黎墨了行吗?我们学校没别的可说了吗?”听得多了,也可能说:“这里是学校,让别人安静地学习好吗?现在听到‘黎墨’两个字,我就生理性恶心。”也可能说:“要炒作麻烦去娱乐圈,不要把学校搞得乌烟瘴气,没有人想听她的破烂情史,谢谢。”

    当然啦,也再没有男生来给我献殷勤,送花送饭,即使我条件再好,也没有哪个男生会心大到不在乎自己所追求的女生的名节。

    我觉得这件事很可笑。

    从事件本身来说,我没有结婚,无论交往多少个对象,都是我的自由。我们喊了这么多年男女平等,可到头来,根本没有平等可言。反而踩我踩得最狠的、骂我骂得最凶的那一拨人,都是我的同类。

    拿王子虔来说,他比我花心十倍,交往过的女朋友可以用几卡车来拉,可是没有人站出来指责他,也依然会有无数女生前赴后继地扑向他的狼嘴。人们对他明显要比对我宽容得多。

    从事件发酵来看,我的个性和行事作风的确张扬,可我从没想过要通过这种方式“走红”,但在一小部分“理性看客”眼里,这一切都是一场别有用心的安排。

    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纵横捭阖、计量千秋的大人物,哪来那么多谋定后动?哪有那么多别有用心?

    也许是因为老天爷让我好处占尽,平时风光无限,所以一旦有了污点,就会被人拿出来大做文章、大肆宣扬、大力踩踏。

    我都还算不上墙,却体会到了墙倒众人推的感觉。

    好在大学是个比较文明单纯的小圈子,闲话不少,却也没人付诸行动来挑衅我或者欺负我,总的来说,我的身边大多时候是安静的。

    可并非所有的伤害都是带刀的,也并非所有的伤口都是见血的。

    对我这种内心不够强大的人来说,一句嘲讽是刀,一声轻嗤是刀,一个白眼是刀,刀刀都往我身上割。我站在人群里,就像不配呼吸的人,连老天分配给我的空气都格外稀薄,让我常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我像得了被害妄想症似的,不论是上课还是回到宿舍,总觉得有人在我背后心怀鬼胎地盯着我,窃窃私语。

    我渐渐开始整夜整夜失眠,即使睡着,也是噩梦不断。

    我梦到韩雁峰强|暴了我,我把他杀了,进了监狱,爸妈哭瞎了眼睛。我惊恐地醒来,枕头湿了一片,不敢再睡。我抱着自己的肩膀,没敢告诉任何人。

    我精神越来越恍惚,经常莫名其妙地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我以为他给我回电话或者回信息了,可是他没有。

    慕星湖退出了古典音乐协会,好像同时决心退出我的世界,同我撇清关系似的,再没有联络上过,我打的电话,发的短信,全都泥牛入海。

    除了听到手机响,我还总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一回头,却发现身后半个人影都没有。我还会忘记自己吃过饭或者没吃饭,有时才吃完饭,只隔了半个小时,又去食堂吃饭,吃到“哇”地吐了出来,有时一整天不吃不喝。

    元旦过后,很快步入考试周,我连着旷了两科考试之后,小软将我强行拖到了校医院,医生诊断出了一个可笑的结果:我患了抑郁症。

    我这种人,嘻嘻哈哈、没心没肺、活泼开朗、心胸宽广,从来只有我让别人抑郁的份,怎么可能会被抑郁缠上呢?

    医生居然还给我开了抗抑郁的药物。

    抑郁症是心理疾病,又不是感冒发烧,难道还能用药物治疗?真是胡闹。

    小软怕我出事,要将我的情况告诉辅导员,我吓了一跳,辅导员要是知道,肯定会告诉我爸妈,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我妈性子柔弱,一定会哭得死去活来,我爸有心脏病,最忌讳情绪大起大落。

    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恳求小软,好说歹说,她才跟我约法三章:一、按时吃药;二、好好复习,不准旷考;三、全天候跟她呆在一起,不准离开她的视线。我三条都做到,她就不告诉告诉辅导员我患上抑郁症这件事。

    从那之后,我跟小软成了连体婴,就连睡觉,她都要跟我挤一张床,我嘴上骂骂咧咧,其实心里很感动。

    王子虔也加入了“监视行动”,但我觉得这头色狼,肯定是打着照顾我的旗号,图谋小软的美色。

    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一起复习、一起跑步。

    那天,我们三人在图书馆复习,我去了趟洗手间之后,没有回自习室,而是上了顶楼。本是想吹吹风,可我看着脚下蝼蚁一般的众生,突然觉得这个世界阴暗得很,第一次萌生了自杀的想法。

    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那些曾经用最恶毒的词语谩骂羞辱我的人,会有一丝丝愧疚吗?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爸会痛得心脏疼,我妈大概会难受得活不下去了,多多会吓得做好多年噩梦,小软和王子虔也会很伤心,哪怕过去很多年,怕是想起我,还是会伤心。

    那一刻,我幡然醒悟。

    为了那些渺若浮游的人,折磨自己,真是一件愚蠢的事。

    我拿出手机,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没有期待,没有失落,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我很平静地发了一条短信:“学长,我在图书馆楼顶,我想见你一面。”

    如果他不来,我就当做,从来没有认识过他,如此而已。

    电话立马响了,慕星湖的声音急躁又慌张:“你站着不许动,我马上来,不准挂电话。”

    “嗯。”

    我听着他越喘越急的呼吸和匆匆忙忙的脚步,泪水一颗一颗滚落。

    “黎墨,不许动,听见了吗?”

    “嗯。”

    “黎墨,我马上到。”

    “嗯。”

    “黎墨——”

    这一声不是电话里传来的,我回过头,看向他,凄然一笑:“学长。”

    他骇然瞪大了眸子,三步并作两步,猛地抓住我的胳膊,一把将我从栏杆处拽了下来,大力摁进怀中,他的力气那样大,勒得我那样紧,让我觉得自己全身的骨骼,正一寸寸崩裂着。

    他几乎带着哭腔地嘶吼:“你疯了吗?”

    他的胸膛有淡淡的香皂味儿,因为跑得太急,出了汗,沾了些湿气。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小声说:“学长,我没事了……”

    “你刚刚想干什么?”他的呼吸凌乱地喷在我发间,急躁地质问。

    “我、我就是想看看风景。”

    他闻言,一把将我从他身上扯开,紧紧盯着我,眼睛通红一片,怒吼道:“你觉得这样戏耍我很好玩吗?”

    我一下子变了脸色:“我没有!”

    他失望地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决然而去。我赶紧追了上去:“学长——”

    我话音刚落,转角处就传来王子虔的声音:“阿墨?”紧接着,小软和王子虔就循着声音,匆匆赶来。

    小软见到我,扑了上来,焦急地问:“你跑哪儿去了?”

    我指着慕星湖,支支吾吾地说:“我从洗手间出来,正好碰见学长,就说了一会儿话。”

    慕星湖抿了一下唇,淡淡地说:“我走了。”

    我正欲追他,小软惊魂未定地说:“我以为你这个混蛋想不开跑去楼顶——”她话未说完,我急得跳上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慕星湖的脚步一顿,肩膀颤了一下,没说什么,渐行渐远。

    我这才松了口气。

    考完试后没几天就放假了,我爸最近要去g国谈笔生意,就为全家订了去g国的机票,正好一家人年前在那边度个假。

    收拾行李,装好车,辞别小软和王子虔,我拿起电话,深深吸了口气,拨了慕星湖的号码。

    “学长,你在家吗?”

    “在。”

    “学长,我想从你那里借几本研究诗词的书,放假带回家看,可以吗?”

    “嗯。”

    “好,我马上就到!”

    我开车过去的路上,顺便买了一盆玉兰,这个时节玉兰还没开,不过再过两个月,也就开了。我想将这盆玉兰摆在他的长几上,花开的时候,一脉幽香浮动,他盘膝而坐,悠然抚琴,那番情景,该有多美好呢?

    我将玉兰摆在他的长几上时,他问了句:“你喜欢玉兰花吗?”

    我点点头:“喜欢呀。”

    他给我挑书的时候,我声如蚊蚋地问:“学长,那天的事,你还生不生气啦?”

    他眼皮都没动一下,淡淡地问:“哪天的事?”

    我小心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特别的反应,稍微安心:“学长,我明天要去g国了。”

    “嗯,什么时候回来?”

    “过年前吧。”

    他“嗯”了一声,翻开一本书,看了看,又放了回去,翻开另一本书。

    “学长,你过年回武汉吗?”

    他看得很认真,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没有回答。看了许久,将手里的书跟之前挑的两本放在一起,递给了我:“这三本就可以了,不会很难,也不会枯燥。”

    我接过书,道了声谢谢,垂下头,心跳已如鼓擂,声音低不可闻:“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了过来,轻轻柔柔的,含着一丝笑意:“怎么?”

    我泄气地说:“我突然觉得这句诗写得很好,写得太好了!”不再理会他,逃也似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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