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行回了山洞,今日被拓跋飞一搅,什么也没猎到,好在昨日剩了些兔肉,我将之解冻后,裹了香草和蜜枣,串好后放在火上烤。

    刘恕似乎比较好甜味,每次喝肉汤,总将里面配色的枣子吃得干干净净,反倒经常将肉剩下许多。

    裹了蜜枣后烤出来的肉,带着微甜,他会多吃两口,这些日子以来,我都是以此法烤肉。

    兔肉快烤好时,洞外传来脚步声。

    “你们回来得真是时候,不早不晚,刚刚好。”我笑着抬起头,正好看见刘恕俯身进了山洞,我望着他,有片刻怔忡失神,他怎么看起来不太一样了呢?

    旋即反应过来:原来他刮了胡子!

    没了遮拦,他整张脸变得清清爽爽,隽秀五官展露无遗。

    我的目光停了一秒,又停了一秒,再停了一秒,如此一来,便成了“流连不去”。待我意识到自己发了痴,急忙收回视线时,刘恕已将我所有动作尽收眼中。他略笑了一下,在我对面坐下,屈起一腿,伸手烤火,一派闲适之态。

    “今日没炖汤么?”

    我不敢看他,小声回道:“捡了几块大骨,还没来得及炖呢。”我忽生一个念头:远古时候,男人狩猎,女人守家,丈夫归来后,家人围炉而坐,享用妻子烹煮的食物,是否便是此刻这般情景呢?

    “疯子,火是不是烧得太大了,看你的脸都烤红了。”拓跋飞跟在刘恕身后进了山洞,大咧咧地走到我旁边坐下,看到树枝上滋油的烤兔肉后,耸了耸鼻子,大吞馋涎,“真香啊!”

    拓跋飞言之无心,可我却并非思之无邪,立时像被戳破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般羞窘难当,将头垂得极低,只恨不能埋进土里。

    刘恕道:“当心燎着头发。”

    他一提醒,我才意识到自己这般低着头,长发自耳边垂落,飘荡身前,确有被热浪卷进火焰中的风险,便又抬起了头,见兔肉差不多烤好,忙道:“烤好啦!快来吃吧!”

    我一面说着,一面大气地撕下一大块烤兔肉给拓跋飞:“来来来,小狼人,尝尝我的手艺!别客气,多吃点,管饱!”又撕下一块烤兔肉,递给刘恕,他接了过去,若无其事地道了句:“今日这把火,确然烧得旺。”

    我瞄了他一眼,见他正微眯着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假笑道:“你要是觉得太热了,大可以脱了袄子,出去晃两圈,喝喝冷风,凉快凉快。”

    他轻笑一声:“我看有人比我更须冷静。”他伸出手,冰凉的手指极快极轻地拂过我面庞,未待我发作,他又低头吹了吹手里的烤兔肉,道:“好烫。”

    我拿他无法,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闷闷地坐了回去,被他手指触碰过的地方,更是炽如火烧。我急着转移注意力,忙偏过头看向拓跋飞,笑问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虽是问句,可我相信自己的手艺,已准备好接受他的夸赞了。哪知拓跋飞咀嚼几口,神情变得古怪,再嚼了嚼,竟“哇”地吐了出来,大叫道:“这是什么肉?忒难吃了!”

    我自信心备受创伤:这两人嘴巴怎么刁到一块去了?我撇了撇嘴,道:“兔子肉呀……”

    “啊!”

    拓跋飞“嗖”地一下炸得直飞而起,跟鞭炮似的,我条件反射地捂住耳朵,然而根本无法阻挡他的咆哮,他这次用的是母语,我听不懂半个字,但看他的神态表情,便知没一句好话,定是又将我狠狠骂了一顿。

    先时我射他一箭,害他受伤,他骂我情有可原,但这顿骂我却挨得极不甘心:“你兔肉过敏啊?就算过敏,不吃就是了,干嘛骂我?”

    拓跋飞急道:“什么过敏不过敏?我不吃兔肉,你也不准吃!吃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准吃兔肉!”

    我气到发笑:“你是霸王龙的亲戚吗?你是不是叫‘霸道龙’?凭什么你不吃就不让我?我不吃兔肉,难道你有‘割肉饲鹰’的精神,舍块肉来给我吃吗?”

    拓跋飞更急了:“什么霸王龙、霸道龙、死鹰活鹰的,我说的是兔子!兔子!你生得瘦瘦弱弱,没想到心肠这么歹毒,居然想吃我的肉!”

    刘恕大抵嫌吵,放下手中的烤兔肉,起身走出山洞,远离战火,自寻清静。

    我算是体会了一把“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通”的憋屈感,对拓跋飞这个言语不通的异邦叛逆期青少年,浪费口水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一念及此,我双手叉腰,拿出浑身泼劲,回骂道:“我吃你?呸!你可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吧!你皮肤又黑又糙,一看就不好吃!而且你喜怒无常、暴戾狂躁,鬼知道你身体里的激素是怎么分泌的?万一有毒呢?我情愿饿死自己,也不吃你的肉!”

    拓跋飞瞠目结舌,语塞失声:“你——”

    “你什么你?”

    我以手指天,气势汹汹地道,“食物链是大自然的基本规律,我今天吃了兔子,明天我不慎坠落悬崖死了,会被秃鹫吃了,秃鹫死了,肉身化为肥料,养活了草木,草木再被兔子吃掉,谁吃谁是错的呢?万物生而平等,大家都要活着!我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良心,你凭什么指责我?”

    拓跋飞目瞪口呆,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我见他被我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暗暗窃喜:“你这个小屁孩,不懂道理没关系,要多听——”话未说完,拓跋飞一下子扑了过来,我根本来不及反抗,肩膀上便传来一阵剧痛,竟是被他咬了一口。

    我尖叫一声,捂住痛处,又惊又怒:“你干嘛咬我?”

    拓跋飞理所当然地道:“我说不过你。”

    我气极:“那你就咬我啊?”

    拓跋飞认真地想了想:“其实我更想打你。”他又摇了摇头:“但是男人不能打女人,我没法子,只好咬你。好了,我现在气顺了。”

    我气得跺脚:“你现在气顺了,我气不顺了!”

    拓跋飞嗤笑道:“难道你还想打我?你打不过我,别说一个你,就是千百个你,给我喂招都不够。你要是想试试,那就来罢,男人不能打女人,但不是不能还手。”

    “你——”

    拓跋飞扬眉,学我的口吻道:“你什么你?以后不准吃兔肉。”

    “我——”

    拓跋飞呲了呲牙,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你不服气?”

    我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秀才遇到兵,不说话为上,因为一开口,很有可能挨拳头。罢了罢了,蛮夷之人不可教化。我腹诽两句,宽慰自己,不情不愿地道:“服气。”心中默补一句:“才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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