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高祖刘邦被围白登山之后,汉朝对匈奴一直采用和亲政策,摆出臣服的姿态。到了武帝的时候,国家富强,海内安定,有了与匈奴较量的资本,况且武帝本是个不甘心雌伏(比喻屈居下位,无所作为)的铁血人物,于是开始重新勾画汉匈的关系了。对匈奴,到底是该战还是该和呢?



    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匈奴主动请求和亲。这该是武帝首次经手对匈奴事务,他没什么经验,所以“下议群臣”。



    百官分为两派,一派是主战,另一派是主和。



    主战代表人物是时任大行令的王恢。王恢是燕地人,多年来戍守边郡,对匈奴的境况非常熟悉。他主战的理由是:匈奴人反复无常,虽与我们和亲,但转眼间就背盟弃约,翻脸比翻书还快。多年来,我们虽不断忍让,但他们却如同惯坏了的孩子,不知悔改不说,还越来越过分。这次他们请求和亲,大概是希望再从我们这里骗取些财货罢了,不如不答应他,而发兵攻打,一举将其制服。



    主和代表人物是在平定七国之乱时立过大功的宿将韩安国。他反对王恢说:正是因为匈奴人不讲信义,所以我们才不能出兵,就算我们将它击败,也很难控制,而且他们的土地不适宜耕种,得到了又有什么价值?况且派军出关千里去作战,胜负难料,败多胜少,强弩之极,矢不能穿缟素,冲风之末,力不能起鸿毛,就是这个道理。所以不如同意他们的请求,与之和亲。



    韩安国的说法得到了众人的赞同,于是武帝批准了和亲。



    可是这不是武帝内心的想法。在三年前(公元前138年),武帝听匈奴的俘虏说,“匈奴破月氏王,以其头为酒器,月氏遁而怨匈奴,惜无与共击之者”。于是武帝派遣张骞出使月氏,想要与之联合,共击匈奴。可见,武帝的这次批准和亲,乃是因为对匈作战的时机还未成熟。但是对匈作战已经被武帝提到了大汉的日程表上。



    两年后(公元前133年),作战建议未被采纳的王恢再次主张出战,于是再次引发“战争与和平”的辩论。



    王恢的老对手韩安国仍持着一动不如一静的和亲立场。他说:虽然屈辱,但高祖仍听从建议,“奉金千斤”与匈奴和亲,不是因为怕了匈奴人,也不是不想报被围白登山的一箭之仇,而是以天下安定为己任,从大局出发,“至今五世为利”。



    “‘今边境数惊,士卒伤死,中国棺车相望,此仁人之所痛也’,您所说的和亲带来的和平在哪里呢?”王恢的反驳掷地有声。



    韩安国没有这么容易被击倒的,他老调重弹地说,匈奴人来去如风,“居处无常,难得而制”,我们贸贸然长驱直入,到了匈奴人的苦寒之地,粮草不济,人困马乏,怎么能胜?这不就是兵法上说的“以军遗敌人,令其虏获也”吗?



    王恢等的就是韩安国这句话,于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原来,王恢并非这次出击匈奴的首倡者。首倡者是雁门马邑的豪强聂壹翁,他向王恢献计,我们可事先在马邑附近埋下人马,然后自己去做奸细,亲身前往匈奴,引君臣单于率军前来,等匈奴大军一到,我们就可以将其一网打尽。



    设想很不错,不知道聂壹翁与匈奴人有什么过节,竟然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他们,难道他孤身犯险,仅仅是为了立功、加官晋爵吗?



    武帝听了王恢的陈述,眼睛放出的光刺得韩安国眼睛生疼,于是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坚持下去了。



    果然,武帝以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大行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而御史大夫韩安国则为护军将军,总领各路人马共三十余万,设伏马邑。



    军队出发之后的几天,相信武帝都是彻夜未眠的,既有几分害怕,但更多的则是兴奋。



    聂壹翁“逃”至匈奴,见到了君臣单于,说他可以入马邑斩杀其长官,率城投降,将财物全部献给单于。这是送门来的买卖,单于听得食指大动,于是率十万大军出发,入雁门武州塞。



    匈奴人一路掳掠,行至马邑外百余里时,单于心里忽起不安之感,他定睛看去,只见茫茫苍野,只有零星牛羊觅草而食,人影儿却不见半个,于是疑窦大生,改变路径,舍马邑而取武州。武州尉史为匈奴所得,惊惧下将汉朝的伏击计划和盘托出,单于大惊,立即发令撤退。又惊又怕之下,匈奴人总算安然退到了长城之外,可算是有惊无险,君臣单于仰头看了看头上湛蓝的天空,终于松了一口气:“吾得尉史,乃天也!”于是拜尉史为“天王”。



    其实,这一切都在汉朝的监视之下,汉军追到了长城,也就停下不追了。而负责袭击匈奴辎重的王恢也擅自罢兵,不敢追击。武帝对王恢所为非常的失望和生气。王恢为自己辩解道:“当初约定好了,匈奴兵一入马邑城,我军就与之交战,然后臣所率部队就袭其辎重,断其后路,如此才十拿九稳。现在匈奴人没到马邑就返身而回,显然是识破了我们的埋伏,臣的手下只有三万人,在敌人有准备的情况下贸然出击,必定惨败而回绝无幸理。我知道这样做回来只是死路一条,但这是为了替陛下保留三万精兵啊。”王恢所说并非没有道理,孙子兵法就有所谓“非必取不出众,非全胜不交兵”。



    于是武帝派廷尉审理此案。廷尉认为王恢“观望曲行避敌,当斩”。王恢于是向当时的丞相武安侯田蚡行贿,请他向武帝求情。精明的田蚡当然不会在这时候触武帝的霉头,于是转而告诉太后,通过太后把话带给武帝。



    武帝听了暗暗冷笑:主张出击的是你王恢,如今听了你的话,发动几十万大军布这个局,即使单于逃脱,但只要你王恢当机立断,击其辎重所在,不一定一无所得,至少不会叫匈奴人走得那么潇洒;现在不杀你,天下人会怎样看待朕,看待朝廷?



    于是王恢的脑袋落了地,算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



    经马邑一事,汉匈之间已然撕破了脸皮,基本上再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剩下的只有一件事:杀!



    不过,打仗是要流血的,所以双方都没有马上动手。匈奴人是靠放牧打猎为生,所以他们很多东西都要通过与汉朝“互市”才能得到。在马邑事件之后,武帝并未取消汉匈互市,而是以此稳住匈奴人。不过,互市带来的利益对于匈奴人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还不够塞牙缝的。于是在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匈奴人突袭上谷郡,烧杀抢掠而回。



    武帝决定给匈奴人一个教训。于是组织了四路万人骑兵出击匈奴:车骑将军卫青出上谷郡;骑将军公孙敖出代郡;轻车将军公孙贺出云中;骁骑将军李广出雁门。上次马邑设伏,汉朝发动了三十万大军,这次主动出击却只有四万人马,难道出去打反而更有把握吗?当然不是,而是因为要深入敌境的话,粮食补给就成了一个大问题,出动的人越多,补给的负担也就越重,别看打仗的只有四万人马,但是补给队伍的人数估计是这个数字的几倍。兼且这是武帝第一次主动出击匈奴,带有试探的性质,所以四万人并不算少。



    除了李广是沙场宿将,其余的三个人都是年轻人。卫青与武帝的关系自不必说,公孙敖是卫青的好友,而公孙贺在武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做了他的舍人。所以这三人都是武帝身边的近臣。武帝的意思很明显,他就是要给三人立功的机会,为汉朝培养出新一代的将领,而三人与自己一同成长,也必能更好地贯彻自己的战略意图。



    卫青长驱直入,追击匈奴人直到龙城,斩获首虏七百余级。龙城,也称为龙廷,是匈奴人祭祀祖先和天地鬼神的地方,是其重要的政治文化中心。所以七百余级的首虏虽然不多,但是袭破龙城的意义和影响都是震撼性的。龙城远在大漠深处,从此匈奴人对汉人来说再无神秘可言了,汉匈之间的心理天平正在向汉人倾斜。由于卫青建此奇功,武帝封他为关内侯。



    其余三路人马就没有卫青那么幸运了。



    公孙贺在茫茫大漠里战天斗地去了,愣是没遇着一个匈奴人,自己当然也没什么损失,可谓不赔不赚;他的本家公孙敖就惨了,他与匈奴交战,折损了七千人马;而老将李广的境况更是不堪,他与匈奴主力部队相遇,激战过后全军覆没不说,自己也被匈奴人俘虏。好在李广装伤,给匈奴人装进网兜,半路凭着过硬的武功翻身而起,踹飞了马上的匈奴小兵,策马南奔。匈奴人一路追来,都给李广以无双箭法打了回去。就这样,李广得以逃回汉朝。



    公孙敖与李广损失惨重,按律当诛,赎为庶人。



    虽然只有卫青一路兵马一枝独秀,但此次出兵仍可算是一个难得的胜利,它仿佛在告诉匈奴人:我们还会再来的!好好等着吧!



    霸陵醉翁---《史记·李将军列传》



    此时的西汉飞将军李广被贬为庶人,李广失官时,曾打猎到霸陵驿亭,却遭到了醉酒的霸陵尉的欺辱。后遂以“霸陵醉尉”形容失官之后受人侵辱。



    霸陵:即灞陵,汉文帝陵名。



    醉尉:《史记.李将军列传》:家居数岁。广家与故颖阴侯孙屏野居蓝田南山中射猎。尝夜从一骑出,从人田间饮。还至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广。广骑日:“故李将军。“尉日:“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广宿亭下。



    后常用“醉尉“作势利小人的代名词。霸陵醉尉:形容失官之后受人侵辱。



    后来那个霸陵醉尉怎么样了呢?



    《史记.李将军列传》:“居无何,匈奴入杀辽西太守,败韩将军,後韩将军徙右北平。於是天子乃召拜广为右北平太守。广即请霸陵尉与俱,至军而斩之。广居右北平,匈奴闻之,号曰「汉之飞将军」,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



    译文:过了不久,匈奴入侵杀了辽西太守,打败韩安国将军,韩将军调任右北平后病死,于是武帝下诏拜李广为右北平太守。李广就请霸陵尉同去,到军中就斩了他。李广镇守右北平,匈奴听说他的名字,称他是“汉朝的飞将军”。躲避了他数年,不敢进右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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