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十六七岁模样,  是杨存煦的书童,见着柳渔就笑吟吟问她安好,自报了家门,  说了来意。

    原来是陆承骁前回托付杨存煦在袁州代为寻找合适的铺子,如今有一家合适的了,  这却是柳渔没想到的,  各处寻了中人找铺子,  会是难度最高的袁州来信最快。

    卫氏和柳渔把人请到后院花厅里,又上了茶,那少年想来一路奔波也是渴了,谢了卫氏和柳渔,  饮了一口才接着道:“陆公子原说年前若是有信了,  就报到柳娘子您这里,  所以我们少爷就让我来给柳娘子报个信,说一说情况,柳娘子若是属意,小的就接您往袁州去现看一看。”

    柳渔和卫氏都有些激动,卫氏问道:“是怎样的铺子?烦小哥儿细说一说。”

    那小厮笑道:“地段是顶好的,  六开间上下两层的大铺子,只一点,  这铺子它不是赁,  而是卖,房主开价是两千三百两。”

    这两千三百两一出,  卫氏先就嘶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那小厮笑着看柳渔,道:“其实是两家铺子,  只是房主为同一人,  原来是分别赁给一家首饰铺和一家香料铺子的,  是房主家中急需用钱,这才要卖了铺子,本来租铺子的两家有心想买下,但我们少爷这边听到风声,先找了房主,让那边等几天,这才让小的赶紧过来报信。”

    “我们少爷说了,铺子若是能买下来,绝对要比赁着用来得好,但凡赁的铺子,营生做得好被房东抬价或是索性赶了租客自己做的并不少见,且好地段的铺子大多传家,碰上这样的大好机会也是难得,若是柳娘子有心想买下,银钱上不凑手也不要紧,我们少爷可以帮着凑上。”

    一二千两,杨家就是家底不薄这也绝不是小数目,张口就应下能帮她们凑钱,柳渔对陆承骁和这杨存煦的交情有了新的认知。

    “两千三百两,若要买的话确实是有些不凑手。”

    柳渔沉吟,她现在手中满打满算连嫁妆带陆承骁放在她这里的银钱,再加上新婚时收到的贺仪也就只有一千一百多两,原本是不止的,陆承骁去两浙带了一些银钱,柳渔在绣铺的第一批分红也先借给了柳宴平和柳晏安去两浙行商作本钱了,因而现在就她个人,手中只拿得出一千一百多两。

    绣铺最近接得单子多,倒是又有四百多两的盈利,只是大哥和张家姑娘的婚事近了,下聘在即,这些钱现阶段能不动还是不动为好,铺子里养着这么多人,总不好不留钱周转。

    她略想了想,与那少年道:“你且在这歇一歇,容我想想法子,再凑些银钱,回头跟你一起往袁州去看看。”

    这就是看过没问题就想买下的意思,那小厮笑着应下,卫氏心里却是着慌,当着杨存煦的小厮没好说什么,见柳渔往前边去了,她跟上就低声劝道:“渔儿,两千三百两啊!”

    饶是卫氏也做过一段时间生意,经了些事,这两千多两还是砸得她眼前犯晕。

    柳渔道:“我知道的,但这铺子买下的话,咱们绣庄和承骁的布庄就都能开到袁州城去了,杨少爷说得没错,做生意最稳当的其实是自己有铺子。大伯娘放心,承骁先前做生意赚的银钱也在我手中,加上嫁妆和成婚时的部分贺仪,我现在手里一千一百多两是有的,我看看找爹娘和大哥大嫂能不能再凑些,这样跟杨存煦那边就能少借一些。”

    这真是借钱都要先把铺子买下的意思了,卫氏心头怦怦直跳,只是想到柳渔说的只要把这铺子买下,她们绣庄和陆承骁的布庄都能开到袁州,确实心动,一咬牙道:“铺子里你也先抽二百两去吧,我记到账上,下回你分红时抵了去就行,如果真买下了,以后绣庄就算是跟你和承骁租铺子。”

    卫氏清楚,两千多两,她自己是没有实力跟着合买的,但从柳渔手上租铺子,其实也和自家买下来了没两样,再稳妥没有的。

    柳渔笑着点点头,道:“行,那大伯娘替我准备一下银票,我这趟直接带上,看了铺子确实合适就买下了。”

    又风风火火寻到对面陆丰布庄去,跟陆洵、陈氏,以及陆承宗和秦氏两夫妻商量借钱一事。

    陆洵和陆承宗对陆承骁经商大概能赚多少有个概念,听说是在袁州城买铺子,问过柳渔自己能拿得出一千三百两来,杨家那边也愿意再借一些,知道这是能成的,那是一万个支持。

    只是陆洵这边当初分家时也没给自己多留什么银钱,和陆承宗两边凑了凑,借了柳渔四百两。

    这就是一千七百两了,差六百两,再找杨存煦借一借。

    柳渔当即找来笔墨给陆洵和陆承宗分别写了借据,陆洵没什么,陆承宗连连摆手:“三弟妹,咱们自家人,用不上这个。”

    柳渔笑笑:“自家人也一样,多谢爹娘和大哥大嫂关键时候能帮我,这借据大哥收好,一年之内一定还上。”

    这一年是柳渔往宽了说的,事实上陆承骁走这一趟许就能还上杨存煦那边的,她这边绣庄也还赚着,来年陆承骁一样会往外走,就算织坊和绣庄、布庄要投入,可来钱的道儿显然也更多了,半年之内必是能还上的。

    陆承宗口中连声说着不急,见陆洵收了借据,这才依言收下。

    两千多两银子的交易,银票就带了一千七百两,陆洵和陈氏自然不放心柳渔一个人去,最后定了由陆洵陪同前往,商议定了就喊了葛安跑一趟车马行去雇马车。

    家中虽有骡车,这远行还得是马车才能少些颠簸。

    柳渔也要回绣庄那边安排一下事务,这就匆匆回对面如意绣庄去了。

    秦氏还被两千三百多两银子砸得晕乎乎的,跟陈氏喃喃道:“三弟和三弟妹这当真是厉害,还不足一年,县里宅子买了,如今在袁州城也能买下六开间的铺面。”

    震惊之后就是羡慕啊。

    陈氏也还有些懵呢,不过转头想想,道:“也不容易,外出行商风险大,也辛苦,你再看你三弟妹,大多时候也在绣庄忙得很晚才归家,且这债务一背就是一千两,一千两,搁咱们敢吗?”

    秦氏连连摇头:“那我恐怕连觉也睡不着了。”

    可不就是,从前陆洵手里也不是没有千把两的现银,可这两三年也没有真敢在县里买个宅子,就是总觉得多攒些银钱在手才安心,哪敢再借一千两去买铺子,这个真羡慕不来。

    到车行雇的马车到绣庄门口时,陆霜也知道柳渔要去袁州了,是柳渔安排后续几日绣庄事务时听到的消息,缠着柳渔也想跟去看铺子。

    陆霜在这边大多时候是帮着做一些工笔绘,绣庄如今绣娘不少,她要走动几天倒也无妨,工笔绘的款暂时不出,先做刺绣的就可以。

    柳渔也愿意有个伴,略想了想就点了头,和陆霜结伴回家简单收拾了一身换洗的衣裳,一行四人再加一个车行雇来的随行车夫便一道往袁州城去了。

    和前番乘船往洪都府去不同,这一回是坐马车远行,陆霜过去十五年都没有最近这几个月来得这样自由快活,纵然马车颠簸,也不减欢喜。

    一行人第三日下午到的袁州城,没有直接去看铺子,也不是安置在客栈,而是径直去了杨家。

    小厮在进城门前便笑着与陆洵和柳渔道:“是我们少爷的意思,客栈里鱼龙混杂,我们少爷与陆公子是极要好的,没得他家眷来了袁州城还住客栈的道理,早早便与我们夫人说过了,接了你们过来直接进府落脚,而后再去看铺子。”

    柳渔是女眷,杨存煦自己是不便接待的,因而早早与自己母亲打过了招呼,请他母亲代为招待。

    陆洵和柳渔闻言都知道,这一进杨府,以后可就不只是陆承骁和杨存煦的交情了,多少算是更亲近几分的意思,诧异之外也是高兴,道过谢后,陆洵问过那小厮,特意绕了一小段路,往袁州城几家颇有声名的铺子走了一趟,备了厚礼,这才让马车随那小厮的马取道袁州城西城向杨府而去。

    到了杨府门前,门房显然早得了吩咐,听是少爷的客人,一个入内通禀,一个招呼柳渔众人,马车进了车轿厅,杨存煦的小厮陪着陆家三人在花厅等候,才落座,有婢女捧了热茶点心入内,那小厮请他们稍坐,自己也去外院给主子回话。

    第一回官家的门,事前又没什么心理准备,陆洵几人多少都有几分紧张,倒没动那茶水点心,没多一会儿,花厅外有脚步声传来,来人是个看上去三十几许的妇人,与陆洵几人见过礼,笑吟吟道:“我姓方,是夫人身边侍候的,之前也是我家小子去接的几位,夫人让我来请柳娘子和陆娘子进内院叙话,陆老爷还请稍坐,一会儿我们少爷就亲自来拜见。”

    一听是杨夫人身边人,儿子又是给杨存煦做小厮的,陆洵和柳渔就知这是主家跟前得脸的管事妈妈了,陆洵拱手谢过,柳渔和陆霜也行了个福礼。

    两人随方妈妈去了内院,杨夫人早已经候着了,闻听脚步声,已是起身迎了几步,一见柳渔和陆霜,各打量了几眼,看发式就知道哪一个是儿子那位好友陆承骁的妻子柳氏、哪一个是陆承骁的妹妹了。

    方妈妈笑道:“柳娘子、陆娘子,这便是我们夫人。”

    柳渔领着陆霜给杨夫人见礼,杨夫人未等她们把礼行全,忙就抬手搀了二人起来,笑道:“当真生得好生俊俏!”

    杨夫人也是知道陆承骁的,更是知晓当初陆承骁寻未婚妻那一段,因而儿子托付她帮忙招待柳渔,她就已经好奇上了,如今看了,顿时笑了起来,道:“无怪乎承骁那孩子当初把袁州所有牙婆手底下几乎翻了个倒转,这样一个天姿国色的美人儿,换了是我我也着紧。”

    柳渔一听就知道这位杨夫人是知晓当日陆承骁寻她之事的了,脸上有些热,垂首道:“当初是个误会,倒是扰了府上少爷跟着奔波劳累。”

    杨夫人笑了起来:“这没什么,说这个倒见外,何况因着这事倒是救回一个被拐的孩子,也算是好事。”

    说着携了柳渔和陆霜入座,闲谈起来。

    杨夫人显然也是知道铺子之事的,甚至于柳渔是开绣庄的她也从杨存煦那里听闻了,笑着说等柳渔把绣庄开到袁州城来,她一定带着夫人小姐们去光顾。

    杨夫人亲切健谈,柳渔则是杨夫人抛什么话题都能接得上,陆霜娇俏伶俐,一时倒是相谈甚欢,直到外院那边杨存煦的小厮来请,说是杨存煦那边说现在就能去看铺子。

    原本的计划是由杨管家和杨夫人身边的方妈妈陪着柳渔去看铺子的,只是陆洵也来了,杨存煦与陆承骁交情甚笃,拿自己当个晚辈,自然不敢只让家中管事作陪,因而就成了杨存煦亲自相陪。

    而买铺子的其实是柳渔,柳渔自然是要去的。

    杨夫人皱了皱眉,“这孩子也是不识事,房主那边是打好了招呼的,哪里就急这一日半日,这一路舟车劳顿,让人歇个一日,明日再去不是更好?”

    那小厮笑道:“少爷本来也是这个意思,说是让陆老爷先歇一歇,晚上老爷回来了给陆老爷接风洗尘,晚上歇好了,明日再去看铺子,是陆家老爷说不觉得累,先去看一看,这才让我进来请柳娘子和陆娘子。”

    柳渔听闻这话,连忙也道:“多谢夫人,不过这一路并未赶得很急,倒不觉得累,我心里也记挂那铺子,如今时间还早,不若就去看看。”

    杨夫人这才又开了颜,道:“也行,那就看过铺子,晚上再回来咱们一起用个饭。”

    一边就唤过方妈妈,道:“煦儿粗心,行事难免有失周到,你陪两位娘子去,一路上照应好了,带两个丫鬟,用我平日用的那辆马车,就让忠叔赶车。”

    方妈妈笑着领命,转身去安排了,杨夫人才笑与柳渔道:“方妈妈常随我外出走动,袁州这边大多人家知道她是我们家的人,你们带上她,在外走动不会被人冲撞了。”

    这是极周到了,柳渔和陆霜忙谢过。

    杨夫人摆摆手,笑着又嘱咐几句,这才由方妈妈领着柳渔和陆霜出去了。

    柳渔和陆霜备了帷帽,却是在自家雇的马车里,如今直接坐杨夫人的马车走,倒是不便再跟方妈妈说要去取帷帽了,想着杨存煦与陆承骁的交情,倒也不甚要紧就是,便就罢了。

    杨存煦第一次见陆霜,便是在这个冬日的午后,爱情有时候奇妙,陆霜生得娇美,与柳渔站在一处却是显不出来,偏偏,他就这般看入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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