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长丰镇借人极其顺利, 与崔二娘说了来意后,崔二娘当下应承了下来,把铺子里常驻的三个绣娘都借了出去,又另外去帮着找相熟的绣娘和针线做得细的好手。
崔绣娘有个干妹子这事铺子里三个绣娘是知道的, 且都见过, 两倍的工价,又包了食宿路费, 哪有不乐意的。
这期间柳晏平往陆家送了帖, 回到崔二娘绣铺时人也齐了,领着八个女工一船去了安宜县, 一同带回的有柳渔之前放在绣铺里寄售的最后一批衣裳卖出后的二十多两银子货款。
柳晏平这里带着人离开了长丰镇, 陆家那边,陈氏母女婆媳三人凑在一处, 看那两份帖子和三张红票。
陆霜赞红票精致。
秦玉兰却看了那当一两的字样后,直道:“三弟妹这也太客气了, 原也是准备好要去捧场的,自家人怎么还送这个。”
对大户人家而言一两银子是不多,可对普通小户,一两银子不少了,这一送就送了三张出来。
陈氏笑弯了眼:“渔儿是个周全的, 咱真要照应到时候多买两套就是, 回头你挑,挑好了娘送你一套。”
秦玉兰笑了:“那可好,我这回可占大便宜了,三弟妹送张红票, 娘送套衣裳。”
婆媳两个说笑着, 陆霜也凑趣, 一时间颇为热闹。
而溪风镇陆丰布铺里,陆承璋和周琼英也收到了柳晏安送来的帖子,客客气气把人送走后,陆承璋打开帖子一看,里边一张绣得极精巧的红票。
“当一两,挺大手笔的呀。”他把东西递给周琼英,道:“柳家挺客气的,那天我肯定走不开,你去捧捧场吧。”
其实似他们开布铺的,周琼英若手巧一些是用不着买外边衣裳的,不过周琼英针线上还行,可也不算出彩,做出来的衣裳当然能穿,却比不上绣铺里的配色巧妙,剪裁显身形,做衣裳也实在累,她是不愿费这神花了布料钱还做得不好看的,所以嫁给陆承璋前她的衣裳也是绣铺里或买或定做。
因此陆承璋让她到时候去捧场,周琼英想也不想就点头:“行啊,帖子送到咱们这了,娘和大嫂那里一准也有,左右也该添秋衣了,做哪家生意都是做的,照顾自家人还有人情,而且有这一两银的红票,算是送实惠来的,还别说,咱们这未进门的三弟妹,娘家做人挺讲究的。”
周琼英一面说着一面翻着手中红票,颇为喜欢:“这东西真精致,我家从前也发过一两回红票,都是托纸墨铺印制的,做成这样子倒还是头一回见,这上边绣了日期,显见得只能用这一回,收回去也只能废了,用红绸,还花那许多功夫刺绣,好舍得啊。”
虽料子用得不多,可刺绣也花工夫啊。
一样的场景在县衙各处也在上演,县衙里这些主儿平日里收到的各种打点也不少,土仪礼品,再直接一点的那直接就是红封里头塞银子、银饰、银票,各色各样都有。
可今儿收到的这个颇特别,一家绣庄的红票,只小半片巴掌大,却是硬纸作芯红绸作表,再加上精致的刺绣,很有些意思。
最最紧要的,这不是衙门外的人求他们办事,这是快班一个捕快家里绣庄开业,白送的。
家家都有女眷的,又正是要添秋衣的时候了,一两银子、一身衣裳,在收礼人这里算不得什么大礼,可也极拿得出手了,一个捕快一个月饷银也不过一两左右。
张县令笑道:“挺有意思的,你可知这样的红票他送了多少?”
帮柳晏清送红票进来的李师爷笑道:“这个他倒照实说了,咱们衙里几位主官,都是您手中这种,我和刘师爷、三班六房的头儿也有一份。”
说着把自己的那份也从袖中取出给张县令看,一边笑道:“说是家里的铺子开业,在县里也不识得什么人,能想到的只能请同僚们给捧个场,怕耽误大家时间,就没敢送帖子,只送一份红票,若抽不出空去也无妨。”
这话说得极巧,把送礼说成了请大家照顾他们生意。
张县令听笑起来,心里暗暗一算,只三班六房和两位师爷,这里就是十一两的红票,五位主官直接给的是一套成衣的红票,这里面的水份就大了,一两一套的衣裳有,十两一套的也有,看红票上压根就没做限制。
这手笔可就大了,似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有穿差的,一二两银子的东西自然看不上眼,不刻意挑贵的选,也是三五两一套的衣裳,这是把两三年的饷银就这么随手送了出来。
张县令生了兴趣,笑问李师爷:“是哪个捕快?”
李师爷听县尊问起,他自己也是受了柳晏清好处的,这时候自然要抬举柳晏清,便道:“柳晏清,快班里拳脚功夫最好的那个。”
一个县衙里捕快数十,张县令对捕快是没什么印象的,不过一听拳脚功夫最好的那个,倒是把脸对上了,有了点印象:“是他,二十出头生得不错的那个?他家怎么就开起绣庄来了?”
快班的捕快接触到县尊的机会是不多的,清一色的皂服,谁能辨得清哪个是哪个,可这柳晏清竟叫县尊能有几分印象,李师爷心说这生得眉眼周正也是占便宜的,他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倒是不露,笑着摇头:“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有一件事大人肯定有印象,四月中旬陆丰布铺的少东家拿了杨同知的名帖来托咱们寻人,寻的就是这柳晏清家小时候被人偷抱出去,刚找回来的堂妹。”
杨同知,张县令当然记得,这一下柳晏清这个名字是记得再牢不过了:“是了是了,是有这回事,当时那陆少东家说和那姑娘在议亲了吧?”
李师爷笑:“正是,陆丰是县里最好的布铺,柳家现在开起绣庄来了,不知这其中是否有渊缘。”
这渊缘当然指的是陆柳两家是不是已经结亲了。
张县令道:“结没结亲,到时都让家中女眷去捧捧场吧,也不枉他送这个来的一番心意了。”
李师爷自然称是。
事实上张县令心中打算的是,得让女眷去探探虚实的,柳家的绣庄开得怎么样,陆柳两家是不是真结亲了,如果是的话,这柳晏清他倒是该用起来,毕竟是可能牵上杨同知的一条线。
自然,这都是后头女眷们该去做的水磨功夫了,眼下这如意绣庄开业是肯定要去捧场的,当日回了后衙,就把这红票给了夫人,又把事情细细交待了,这捧场可不是只用这一张红票,最好是能交好柳家,往后再探一探陆家那边和杨同知是个什么交情。
张夫人拿着那红票瞧了瞧,道:“看着是花了心思的,行,我知道了,到时把家里几位姑娘都带上,定然会关照柳家生意和面子,不会误了你交办的事情。”
这天晚上,县衙里有头脸的老爷们归家都带上了如意绣庄这张红票,知道点内情的就跟张县令一个反应,交好不交恶,锦上添花去。
不知道柳家可能七拐八弯还能跟袁州同知搭上关系的,光只把这个搭成白得的好处也是交给家人,能惠一两,那当然是要去的。
如意绣庄,三十多个女工经四天五夜,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的赶工,至七月廿八日四更天,足足赶出了一百一十八套成衣出来。
一百一十八套啊,众人挤进铺子里,一时都不敢信。
绣庄里点了七盏纱灯,这些原本是加在三间工房里的,如今都被挪到了这边来,置在远离布料的柜台台面上。
看着灯光下经柳渔和张家姐妹手陈列出的衣裳,众人都不敢信短短五天不到做出了这样多衣裳,也不敢信这些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衣裳出自她们之手。
是的,除了做缝制的那一个,绣娘们其实都没有真正看到过成品,她们负责的只是其中的一道工序,而负责裁衣的柳渔三人,缝制房里每出一件成品都是要给裁剪人过目的,看过没问题才算是完工,记一次工费。
可哪怕是最后经手的缝制人和看过这些衣裳的柳渔三人,也被一百多件衣裳陈列好后的场面震撼住了。
是真好看,很奇异的感受,像一场视觉盛宴。
铺子里静默了一息,而后三十多人都在议论:“真好看啊,这竟然是我们做的吗?”
“那件浅杏绣金羽的大袖衫是我做的。”
“薄绢外衫那件吗?”
“对对对,林娘子绣的我缝的,真好看啊,穿上一定极美的,不知这样的衣裳得多少钱?”
另一人笑:“那指定不是咱们穿得起的。”
“能看过也不错,这是我缝的,知足啦。”
“那套蝶穿花广袖流仙裙看到吗?我做的,也好看吧。”
这样的声音不知凡几。
每个人都极累了,每个人又似乎都不知道累了,柳渔铺子里看过一遍,觉得再无哪里不妥当了,这才招呼众人,道:“辛苦各位了,我大伯娘做了吃的,咱们都去正厅花厅歇一歇,吃了东西饱饱睡上一觉,明日醒来,我大伯娘就替各位把工钱结上,再厚厚封上一封红封,感谢诸位的帮衬。”
众皆大喜,有什么比结了工钱还有红封更叫人高兴的,一时十几声谢声,有那嘴巧的直接贺东家明日开业大吉了。
柳渔笑着谢过,领了众人往外去,自己才折回,带着最后几人把纱灯都端了出去,关上了绣庄后门。
她看了看西斜的一钩弯月,所有准备皆毕,再有两个多时辰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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