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许你赎身了吗?”

    轻且缓的一句话,  让闹腾的屋里瞬时陷入一种奇诡的静寂。

    王氏撕抓柳康笙的五指鸡爪一般僵着,血液倒行着逆冲顶门,她一阵的头眼发黑,  是啊,  卫氏怎肯放过她,  卫氏不会放过她的。

    而前一刻还竭力要保住家财的柳康笙,  这时也傻眼了,先还命根子一样的十五两,到此时只觉烫手。他昏头了,  守着钱财能怎样,  一家老小全去做官奴,有银钱又怎样。此一时只想亲自捧着藏钱的瓦罐,  叩上百八十个响头,  求那位能发一发慈悲,抬抬贵手收下王氏的赎身银。

    柳村正气得只想当场给柳康笙一个大耳刮子,  然而这时候还得要替柳家斡旋,因为他自己也牵在这一摊子烂账里头。

    “夫人,  渔儿若是您家的孩子,这些年属实是吃了些苦头,可正是因此,眼下里寻回了至亲,  也算是得天之大幸,前头苦了十五年,  不能后边更苦不是?更该为她多考量一些。我瞧您关了门说话,  心里定然是爱护这孩子的,  您是怎么个章程,  不妨说说,  康笙不敢犯糊涂,这样大的事,村里、族里也由不得他犯糊涂。”

    这是摆出了村正的权威,更是把族里也搬了出来,只要卫氏息事宁人,柳康笙配不配合的,已经由不得他了。实则柳村正心知肚明,当年他收受银钱,这事最好就是今夜按伏下去,不惊动族里。

    柳康笙现下也清醒了,再不敢盘着自己那点小心思,想要表个态,卫氏却没听他开口,只是鼻间醒出一抹极轻的嗤笑来:“村正倒是把我心思拿捏得明白。”

    柳村正尴尬,却也高兴,卫氏这话正是说明他料对了,他把腰呵了几分:“乡野愚夫,哪里敢说能拿捏人心,只都是为人长者的,这爱护小辈的心是一样的。”

    差参的烛影中,卫氏疲惫地点了点头:“村正这话不错,都是为小辈之计深远。”

    她把沁凉的目光转向王氏和柳康笙,“依着旧日的仇怨,和今日你们卖我柳家姑娘这事,你,包氏,我想你死,我丈夫和二弟当年怎么死的,你就怎么去死。”

    又盯住柳康笙:“你柳家,最好也都全充作官奴,即刻就受了现世报去。”

    这话寒凉得似刀锋一般,叫柳康笙和王氏齐齐打了个寒战。

    卫氏却是一闭眼,再睁眼后,把眼里的恨意压住,语气里多出一种近乎是抑着疼的慈悲:“可正如村正所言,我还要为渔儿考量几分,所以,我今日来,没有大张旗鼓的把你们往衙门押,而是还站在这里容你们得一个喘息。”

    柳村正抹着额上的汗,一迭声应:“是是是,都是为了孩子。”

    王氏和柳康笙也惊得一身的虚汗。

    却不妨卫氏话锋一转:“所以,做奴才的,就给我永世做这个奴才,窝藏逃奴的,你也一辈子背着这个罪名管束好自己莫犯到我手中。”

    柳村正点得鸡啄米一样的头嘎然顿住,呆愣愣看着卫氏:“这,这怎么说的。”

    王氏和柳康笙也傻住。

    便是屋外的柳渔,听到这里也怔了怔,眸光微动,转向身侧紧闭的堂屋大门。卫氏的声音与门缝里的微光隙隙地传出,细、微,却透出一种悍然如山岳的力量。

    “不需赎身,我放你们一条生路,只需办到两件事。”

    柳村正身子一下就正了:“您请说。”

    “其一:细具文书一份,将你二人盗银、逃离、窝藏逃奴、卖我柳家姑娘这些事体悉数写下,并承诺此后余生,与柳渔断决生缘养恩,葛藤永断,再不往来,签字画押。”

    卫氏要的,就是柳家人头上永远悬着一把刀剑,一辈子都绷紧着弦,让他们永世都不敢到柳渔跟前摆生母养父的谱,携报生养之恩。

    王氏颓然后退了两步,嘴唇哆嗦着:“可她是我生的,你怎么能不叫她认我。”

    柳康笙早在卫氏带着捕快找上门来,且那捕快还是她儿子时就再不敢生卖柳渔的心思了,也知道就是想再赚一笔聘银也是做春秋大梦,只是一家子生死攥在卫氏手中,他连可惜都顾不上,虽则卫氏把话放得狠,可此时听得能省了十五两赎身银,柳康笙心里还是喜多于惊的,此时听王氏还不知好赖什么话都敢说,霎时黑脸瞪了过去,斥一声闭嘴。

    王氏仍不甘地瞪视着卫氏,卫氏一笑:“自然可以认,我再上衙门告你一回潜逃,往后每逢三月初五,我会让渔儿往你坟头敬一柱香的。是要生离还是死受,你只管自己拿捏。”

    柳村正听了这话都嘶了一口凉气,拿眼角偷觑那妇人,也不过寻常布衣,只不知怎能有这般厉害手段。

    王氏自然是没话了,她若不畏死,哪有后边这许多事来。

    柳村正听到这里,问:“那么,这第二件呢?”

    “其二。”卫氏轻飘飘道:“包氏当年从我柳家盗银四十两,我也不追讨这十五年的利钱,只把那四十两悉数还回即可。”

    柳康笙和王氏一下子瘫软了下去。

    四十两!

    柳康笙手都在颤,眼睛空茫茫的,瞳仁都不知道转了:“四十两,你就是把我这把骨头拿去榨了,也榨不出来。”

    王氏抖着唇:“这是柳怀遇的银钱,而且,我养了柳渔十五年。”

    卫氏鼻间嗤出一个笑音:“我二弟的银钱,与你什么相干,况你偷抱走我柳家的姑娘,我柳家的姑娘求你养了吗?”

    王氏说不出话来了,卫氏看向柳村正,道:“村正,您怎么说。”

    柳村正听到四十两也想要去拭汗,寻常农家,哪个拿得出四十两来。

    他知道当年王氏想必是带了些钱来的,可没想到是从主家盗来的脏银,且还是四十两这样的巨款。

    今日这事不依着办了的话,是不能善了的,况现在主家找了上来,看卫氏的态度,是要把这事拿捏柳康笙和王氏一家一辈子了,他可不想再趟这浑水,咬一咬牙,道:“当年你们只说是灾民,求到我头上,让我帮着办户藉,拿来让我去打点关系的十两,虽是都花出去了,但现在摊上这样的事,我也不想背什么干系,我回去凑五两出来,算是我个人帮衬的,你们自己有十五两,这就是二十两了,只还有二十两的空缺,康笙,把地卖了三亩吧,良田两亩,旱地一亩,钱也就凑出来了。”

    卖地!柳村正这话似一道惊雷劈在柳康笙脑门上,祖上攒下来的这点地,传了几代了,让他卖地!

    柳康笙整个人抖得秋风一样,气的。

    柳村正气道:“你自己掂量掂量清楚,是要一家子老小全被发落,还是捂着你那几亩地,何况也不是都卖空了,你和几个孩子都有木匠手艺,总不至于就吃不上饭了。”

    柳康笙别无选择,不想一家人都被充作官奴,就只能舍财保命。

    他几乎咬碎了一口老牙,喉头滚了好几回,道:“这一时半会儿,我上哪里找买家去。”

    柳村正这下子倒不客气,良田难买,能当得了村正,他家本身也是村里一等一的富户,当下就道:“也不要多生枝节,我来买下罢。”

    话说得极好听,实则算得上是趁火打劫,可柳康笙能不让劫吗?不能,他没有选择。

    后边就是柳村正铺陈纸墨,写上文书三份,让柳康笙夫妇画押,让卫氏收了。

    又回家了一趟,取了现银二十五两,与柳康笙现场就交割了买卖。

    卫氏今日的目的便算是达成了,临行前睨柳康笙夫妇二人一眼,道:“既然隐姓埋名做了王氏,就在这里做一辈子的王氏,既然已经要卖渔儿,对外就说是已经卖了她,往后也管束好家小儿孙,莫要让我手里这文书有再拿出来用的一天。”

    王氏失魂落魄不知言语,柳康只觉喉中一阵腥甜。

    满以为今日到手八十两,却不料是被人拿了短还倒搭出去三十五两,祖上传下来的地丢了十之三四。

    柳家堂屋的正门、院门次第开了,柳家家小一窝蜂围了过去,卫氏携了柳渔,直行到院门外,才似想起了什么,哦了一声,道:“骡车里还有个人,抬出来吧,正该他自己家眷管照。”

    柳晏安会意,和陈捕快一道,从伍金赁的那一辆骡车里把被捆着手堵着嘴的柳大郎抬了出来放到了柳家院门处,伍氏惊呼一声扑了过去,柳三郎一看自家大哥人事不醒,也是慌了,喝问的喝问,招呼抬人的抬人,卫氏却再懒得给多一个眼神,携了柳渔登车,一行七人浩浩荡荡离去了。

    柳康笙压根就没出堂屋,王氏倒是追了出去,此时站在人群之中,手里握着柳渔趁乱塞给她的银角子,不多不少,恰是她之前给出去的那些。她霎时明白了其中意思,长女这是,也要与她断得个一干二净,一点牵扯也不愿再有,顿时哭将起来,哭得是肝肠寸断,然而没有人顾得上管她。

    骡车在月夜里徐行,柳晏清料着二人有话说,自去与两位同僚同乘,这一辆车里,除却赶车的柳晏平,便就只有卫氏和柳渔二人了。

    车帘卷起照进的些微月光,在车厢里并不明晰,卫氏收整了情绪,声音在半昏半明中响起:“该听着的,不该听着的,都听着了吧?”

    柳渔点头:“听到了一些。”

    语焉不详处约莫也能猜出来。

    车厢里又陷入沉默,好一会儿,柳渔道:“大伯娘,我爹和大伯……”话说到一半,却再难以为继。

    卫氏却比柳渔料想得要平静许多,她拍了拍柳渔的手,道:“是,原不想污了你的耳,可你约莫也猜出来了,包氏当年家乡遭逢大灾,逃难途中被掠卖,她半道上逃跑时撞上了你爹,求到他头上,当时你爹正送了大猎物到县里酒楼出手,他心地仁善,手里的银钱不够,且与酒楼掌柜借了一些,买下了包氏。”

    “我们家原也不是什么富户,只是安宜县治下溪风镇仰山脚下寻常小户罢了,祖上有些余荫,你爹和大伯又一身的好武艺,总能猎到些好东西,家里才比寻常人家宽裕许多,原是行一桩善事,哪料到就埋了祸根……”

    卫氏在车行声中把往事娓娓讲述,柳渔才知晓了自己身世,原来她娘从来没有什么夫家,不过是野心想要上位,恩将仇报算计了救命的恩人罢了。

    卫氏感慨:“也是我的出身给了她生出妄念的胆子,且你爹……”

    卫氏神色复杂地望向柳渔,道:“你爹容貌肖母,包氏也是犯了痴,发了疯。”

    柳渔只听闻自己与祖母像了九成九,与父亲也有四五分相似,虽想象不出父亲是个什么模样,却也知道应该是极好看的。

    想到在堂屋外听到的那些话,她窝在心里一路的话,几番在嘴边滚过,到底还是问出了口:“我娘她害得柳家这样,大伯娘,您为了我……不再追究,心里不难受吗?”

    卫氏沉吟,反问:“我真要了她的命,你难受吗?”

    难受吗?

    柳渔在车厢规律的摇晃中陷入一种沉沉的迷惘。

    母女之情,在两世都把王氏看清后自然是没有了的,可若说看着王氏去死,柳渔不知道,至少在这一刻,她答不出来。

    卫氏轻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道:“不用你去抉择,血脉亲情原就是这世间最复杂的东西,且我也不是因为你才放过她的,所以你实在不用放在心上。”

    柳渔一怔,抬眼望向卫氏。

    卫氏叹息一声,道:“其实早在十五年前,你出生前,你祖母为你考量,就已经去衙门销了包氏奴籍了,只是包氏心术不正,你祖母极厌弃她,不肯告知罢了,她若安安分分,顾念着你,未必不能留下,哪料到却出了后来那样的事。”

    卫氏把头倚在车厢壁上,好一会儿才缓过,道:“所以我不是因着你处置不了她,而是手里已经没有了能拿捏她的身契,今夜不过是虚张声势,唬住了那一家子,诈出一份文书来为你拿一个保障,你自己往后且要守好了这秘密,只要他们一天还以为王氏身契在咱们家里,一天就不敢黏缠上你,一个孝字压下来,太重了。”

    柳渔唇微张着,听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卫氏一笑:“所以你别多想,愧疚更是不必,在我心中,你是我柳家的姑娘,是二弟的孩子,与包氏没什么相干,至于你伯父,十五年了,我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她借着纱窗透进的溶溶月色,望着柳渔那张与婆母年轻时一般无二的脸,道:“你祖母她临终前就只惦念着,要我一定要找到你,大伯娘没用,追错了方向,以为包氏早就逃之夭夭了,没想到她这么多年竟一直是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溪风镇和长丰镇,中间就只隔着一个安宜县,却让你白白在那豺狼窝里十五年。”

    她语带几声哽咽,道:“是你祖母泉下庇佑,才叫你生得与她这般相似,如若不然……”卫氏不敢想象,她今日若没有把人认出来,柳渔往后要流落到怎样的境地。

    柳渔听出卫氏是真心疼她,想了想,也没把原先的打算相瞒了,道:“今日原是想往陆丰布铺求救的,当时离陆丰布铺极近了,就是被伍金追上了,闹市人多,拼上了闹一场,应当也能脱身得了的。”

    “陆丰布铺?”卫氏声音里带了几分疑惑:“你识得布铺里什么人吗?”

    柳渔到此时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支吾一会儿,才把此前为脱离柳家行的事与卫氏和盘托出,只略略几句,却听得卫氏泪水又迸了出来,只把柳渔搂进怀中心肝肉儿的哭。

    倒把个柳渔哭得手足无措起来,两辈子合一处,她也没被人这样待过,一时不知怎么反应,笨拙地拿手在卫氏后背抚了抚:“大伯娘,一切都好了。”

    “是,是。”卫氏放开柳渔,抽出掖在袖里的帕子拭着泪,道:“一切都好了,最苦的日子都过去了,我们渔儿往后过的都是好日子。”

    她唤了几回渔儿,对柳渔的名字倒熟稔了起来,这会子不掉泪了,只正色与柳渔道:“你先时行事,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今回了家,再不会有人欺辱于你,婚姻之事却要慎重。”

    说到这里顿了顿,还是规劝道:“会贪你貌美的,未必是良人。”

    陆承骁便就这般被卫氏划到了不良人范畴中。

    柳渔心觉对他不住,却知晓卫氏确实是一片好意,道:“我知大伯娘意思,原是说好了明日之内他能到柳家提亲,如今我已从柳家脱身,容后有机会,会与他说明的。”

    卫氏放了心,道:“是这个理儿,你还小,婚嫁之事原不着急,检验人心最好的东西莫过于时间,且大伯娘才将你寻回,也是想把你放在身边多留两年才好。”

    卫氏没说的却是,女子过早的婚嫁对身子是极不利的,生产那一关就不知要担多少心,这话却不好与未出阁的侄女儿说起,只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好生把关,且郎子再好,也不会把侄女儿这般早许出去的。

    柳渔含笑点了点头。

    至戌时末,众人才到安宜县城门口,此时城门已经关了,幸而值守的都是柳晏清相熟的同僚,开了城门放行,期间柳晏清两位相熟的副捕快归家去,只柳家一行人从县城另一边城门出,向溪风镇去。

    亥正二刻回到了溪风镇仰山脚下,柳渔终于知道王氏为什么敢冒险藏在柳家村一藏就是十五年了,溪风镇与长丰镇,虽都在安宜县治下,却是分处县城南北两向,只要王氏不往县城跑,柳家这边约莫是一辈子发现不了她。

    已是二更天,村落里安静非常,卫氏瞧着窗外与她道:“这处就叫仰山村,村子是依山而存的,咱们家还要往山里再行一段。”

    柳渔点头,原想着柳家在山里,就是条件再好,大概也就是和她原先在的那个柳家差不多,或许房子大些。可当骡车停下,柳渔下车看到的却是黛瓦青砖,规规整整的两进院子。

    卫氏牵住柳渔的手,站在院门前自己先湿热了眼眶:“到家了。”

    柳晏安已经奔着去开了院门,又入内点灯,这才小跑着迎了出来,又是让柳渔入座,又是倒茶水端点心的:“娘,小妹,晚间没吃,饿了吧。”

    卫氏瞧得发笑,在县里受的冲击太大,什么也没顾上,直接就奔柳家村去了,到了柳家也没得消停,却是这时候才真正能一家人坐在一处,她指了柳晏清道:“这是你大哥,叫晏清,海晏河清那个晏清,今年二十二了,长你七岁,现在县衙当个捕快。”

    柳渔忙福一礼,唤了声:“大哥。”

    柳晏清忙虚扶一下,应了一声,而后道:“小妹回家了就好。”

    卫氏又指了柳晏平、柳晏安道:“这是你二哥,叫晏平,平安的平,今年二十;三哥晏安,平安的安,今年十八,只长你三岁,还皮着。”

    柳晏安被他娘额外多出来的一句点评弄得不自在,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柳渔一笑,福声唤道:“二哥、三哥。”

    声音清甜又软,柳晏平还好,笑着唤了声小妹。

    柳晏安慌得手脚不知往哪摆,最后拍拍胸脯:“以后三哥护着你。”

    柳渔面上霎时绽出个笑容来,瞧得柳晏平、柳晏安齐齐呆住,小妹生得太好了。

    兄弟两个又想起母亲说的小妹像了祖母九成九,不由双双去看卫氏,问道:“娘,我们祖母也生得这样好看啊?”

    卫氏想起她在人市初见到婆母的那一天,那时的婆母,也就是二十多岁,在她眼里,也是仙子一样的存在,她点头:“是,几乎一样。”

    卫氏有些怅惘,若婆母还在,该多好。

    很快又收拾了情绪,有这么个孩子已经是老天的恩赐了。

    张罗着打了水来一家人洗手净面,吃了点心茶水垫了垫肚子,才领着柳渔到了二进院西厢。

    “这西厢原是你爹住的,这些年我一直留着,平日里也有打扫,现如今你回来了,正好,西厢往后就给你住下。”

    一面说着,一面把灯在桌案上放下。

    柳渔循着灯光打量这屋子,见一应被褥枕头都是齐备的,桌案上更是纤尘不染,心知这大伯娘当真是待自己爹爹极好的,一时竟不知是怎样一种情绪涌动在心头。

    “被褥算不得新,胜在干净,这两日暂且先用着,过几日我再连同你的衣裳一起再置办一些新的,适宜女儿家用的,其他一应用物咱也慢慢添置上。”

    “这就极好的了,多谢大伯娘。”万千的感动,到了嘴边就只化作一句谢。

    “说什么傻话,和大伯娘说什么谢。”卫氏笑笑,又问她:“这陌生的地方,你今晚一个人住可会害怕?若是害怕,今晚与我住正房也行。”

    柳渔摇了摇头:“大伯娘放心,这里很好,再安心没有的,怎会害怕。”

    卫氏听她这样会说话,也笑了起来,道:“行,那早些歇下吧,明日一早我带你去祭拜你祖母、伯父和父亲,有事的话喊一声,我在正屋就能听到。”

    柳渔应下,卫氏笑笑,这才转身出了西厢,柳渔一路将人送了出去,见卫氏已经进了正屋,才折返回西厢掩上了门。

    风卷得桌上油灯“噼啪”一炸,闪耀的灯花映入柳渔眼中,点亮了双眸,也在她心里燃起了一丛簇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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