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竹看到她后知后觉地含着糖粒轻抿,雪腻腻的香腮一动一动,然后惊讶的朝他看来。

    沈听竹轻转着手里的小瓶,不以为意道:“拿错了。”

    林轻染分明看到了他眼底浓厚的戏谑,恨恨垂下眼,心里一个劲儿地骂:阴晴不定的死土匪,早晚遭报应!

    将碗放下,林轻染又是异常乖顺的模样,轻声道:“我喝完了。”

    舌尖卷着糖珠,话说得温吞含糊,沈听竹莫名觉得耳朵也是腻腻乎乎的。

    他怎么还不走,林轻染揪着被褥的小手又开始了反反复复的动作。

    莫辞在外敲了门,“大当家。”

    林轻染心头一紧,迫切转过头看去。

    沈听竹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拂过衣袍,起身去开门。

    林轻染看到莫辞像是拿了什么东西来……她失望地垂了垂眼,旋即又安慰自己别心急。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林轻染匆匆藏起情绪。

    沈听竹就也装作毫无所觉,太早说破那便没意思了。

    他将手中的包裹放到林轻染身边,手掌在上头拍了两下,“林姑娘可欠了我不少银子了。”

    沈听竹说完便走了,留下林轻染和那包裹大眼瞪小眼。

    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林轻染轻抿着唇,犹豫几许才打开包裹,红唇诧异地微张开,竟是上好的天香绢,还有软缎……足有四身衣裳。

    翻看过一遍后,她又忍不住挑剔,料子是好,就是颜色与绣样差了些。

    林轻染赶紧打住了自己的思绪,三两下换上衣裳,轻软柔滑的料子贴在身上,她觉得自己病都快好了有七七八八。

    不确定官差何时会来,林轻染也不敢睡,决定就这么等。

    只是她不知道,大夫在开方的时候特意加了安神宁心的药,渐渐的,林轻染眼皮就越来越沉,身子也不受控的寻着舒服的姿势缩滑了下去。

    等再睁眼,已经是天光大亮,林轻染迷迷糊糊地转头看着铺洒进阳光的屋子,半睁的瞳眸里还有些懵怔涣然。

    良久,她才清醒过来,睁圆眼眸猛然坐起来,因为起得太快,阵阵头晕目眩袭来。

    林轻染撑着摇晃的身子吐纳几息,心里暗暗焦急,都已经过去一夜了,她怎么睡着了!

    她看向门的方向,外头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其他人呢?

    林轻染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她捏捏自己的手心,下床踩着绣鞋出去。

    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见没有人把守,林轻染不可遏制的心跳快了起来,还没等跨步出去,一道声音就远远传进她耳中——

    “林姑娘醒了。”

    是总跟在土匪头子身边的那人,林轻染一凛,眨着眼将脚尖缩了回去。

    莫辞几步走过来,发现她面容仍旧憔悴,林轻染虽然说是三夫人那边的亲戚,但也是主,他按理也该询问上几句,可一想到自己此刻的身份,便做了罢,只道:“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知会一声便是。”

    他的欲言又止太过明显,林轻染也注意到了,在庙里的时候这人也是这样,让她差点以为他是好人。

    林轻染沉默摇头,干脆利落地将门关上。

    沈听竹静坐在堂屋,面前摆着棋盘,眼帘懒懒地垂着,先后落下黑白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护卫端着汤盅走进来,道:“世子,今日的汤该喝了。”

    沈听竹眸光不动,眉心却拧起,“放着罢。”

    明明盖着盖子,可他却能闻到空气里全是一股让他厌腻到想吐的味道。

    护卫将汤盅放下退了出去。

    沈听竹没了再下的兴致,扔了手里的棋子,端起汤走到窗子边,手腕稍顷,正要倒下,眼眸稍眯想到什么,脚步一转朝屋外走去。

    另一头,林轻染心神不宁地僵坐在凳子上发愣,官兵没有来……满城都在通缉捉拿匪寇,官府不会不来的,她不安地绞紧了手指,莫非是那大夫怕惹祸上身,所以根本没有去报官。

    林轻染用力甩甩头,或许是官府不想打草惊蛇,还在筹备万全之策,毕竟这里都是穷凶极恶之人。

    如此想着,她小幅度地点点头,一定是这样,她不能乱。

    安慰好了自己,林轻染抬起指尖轻触额头,烧已经下去了,又撩起衣袖,看到红疹还在,细软的娥眉轻轻蹙起,一张小脸更是沮丧的垮了下去。

    林轻染拿起药瓶坐到床上,用指腹沾了一些,凑近轻嗅了嗅,难闻的气味使得她鼻尖都皱紧起来,垂下漉漉的眼眸,满腹委屈地给自己抹药。

    “笃——笃。”

    轻而拉长的两记叩门声蓦然响起,林轻染指尖一颤,门外的人没有出声,可她就是有预感,一定是那土匪头子。

    林轻染紧张地问:“谁。”

    没有回答,没有征兆,门就这么被推了开。

    林轻染吓了一跳,慌忙放下衣袖。

    沈听竹望过来,他身形虽瘦却很高挺,轻易就挡住了大半的光。

    “我来看看林姑娘好些没有。”说着人已经走了进来。

    他在小桌旁坐下,动作自然的将汤盅一同搁在桌上。

    林轻染下意识要点头,还好她反应过来,快速摇摇头道:“没有。”她想想又补了句,“还是很难受。”

    沈听竹视线落在汤盅上,“那正好,过来将这个喝了。”

    林轻染对于是他送来的东西本能抗拒,小声问道:“是什么?”

    沈听竹默然看着她,没有回答,强势的意态已经很明显。

    ——不管是什么,她都得喝。

    林轻染忿忿捏紧藏在衣袖下的小拳头,小心谨慎地挪着步子过去。

    沈听竹揭开盖子,汤水很清,面上飘着两片边缘赤如珊瑚,中间则是接近半透明的白色东西,林轻染认不出是什么,更不敢喝了。

    沈听竹将瓷盅推到她面前。

    林轻染勉强装作镇定,从袖下探出一点指尖,怯怯抵在汤盅的边沿,在沈听竹的目光下,一鼓作气端了起来。

    就在唇瓣快要触上的时候,她悄悄松开指头,一根,两根。

    沈听竹略略抬眸,“若是敢砸了……”开口的那么恰到好处。

    他话没说尽,剩下的就让暗自作着小动作的林轻染自己品,他倒是要看看,小姑娘的胆子能有多大。

    林轻染手用力一抖,无暇去想他是如何发觉她想做什么的,手忙脚乱地捧住仅差一步就要从手中掉落的汤盅,盅底瓷薄,烫痛了她娇嫩的手心了。

    林轻染紧皱起眉,翕动着唇瓣抽气,一滴不敢撒的将汤盅放回桌上,才忙不迭的把掌心贴到耳朵上,从喉咙里轻呼出呜咽,“好烫。”

    眼尾可怜的耷垂下,顿生出的泪意迅速沾湿了眼下的睫毛,堪堪悬着,欲掉未掉。

    见她竟能将自己烫着,沈听竹好笑之余一阵无奈,他拿起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汤水,“林姑娘大可放心,我若要下毒,没必要这么麻烦。”

    林轻染小心翼翼地搓着自己的掌心,将信将疑望着他。

    坦然到轻慢的态度让她恼的牙根子发痒,又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像他说得这样。

    “不过是些汤药罢了,你早些好,我们也能早些动身。”沈听竹将勺子送到她手边,“行了,不烫了。”

    林轻染迟疑着没有动,唇瓣紧紧抿着,只剩下唇珠还微微翘起一点,饱满莹透。

    沈听竹眸光略动,视线多了一份探究。

    “林姑娘莫非想要我喂?”昨夜小姑娘便是委屈兮兮跟他又是喊疼,又是喊痒。

    沈听竹语气稀松平常,却将林轻染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脑中仓皇闪过昨夜他帮自己上药的画面。

    林轻染连忙抓住勺柄,颤着声儿道:“我自己喝。”

    小指贴在了沈听竹的指节上,也在颤,他神色平静的松手,用指腹抚了一下被触碰到地方。

    林轻染轻轻吐出一口气,拿过勺子舀起一些汤,试探地抿了抿,奇怪的是,并没有什么味道,清清淡淡就像是白水。

    她故意喝得很慢,可显然沈听竹比她有耐心的多,林轻染根本熬不过他。

    认命的把汤喝完,剩下最后那两片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她实在不敢吃,飞快将汤盅盖上,远远推到一边,生怕那人发现了。

    惴惴转动的黑眸,比雪团小时候还要天真招人上几分。

    等沈听竹从林轻染屋里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一盅汤,加上早膳和一碗黑漆漆的药吃下去,林轻染撑得腰都直不起来,肚子也变得圆鼓鼓,只能躺在床上揉着肚子消食。

    鼻子微微酸涩,那该死的土匪根本就是在变着法子的折磨她。

    牙尖用力咬碎口中的糖粒,林轻染在心里把所有会使得骂人的话全都骂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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