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谷经此变故,谷中房屋被焚毁七八,死的死伤的伤,老谷主被人抬到空旷之地,落月和落云看着伤势沉重的父亲,皆伤心不已,谷中人哭天喊地,被烧死砸死的人好不容易从废墟中扒出来,大巫师本已伤势不轻,只得吩咐落月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带着谷里人去洞旁的家庙躲一晚,天亮再做计较”,谷中人扶老携幼,都奔谷里东边的山腰而去。



    且说花自芳正在跟王富贵斗酒,郭一凡和玉纱二人有说不完的话,吃罢就早早躲了出去,正要拉扯刘智一起出去赏月,却被王富贵拉住说道:“你们女人不知道这酒的好处,刘先生可不能走,正要说些前世家里事,烦劳放过一马,早晚记得你们恩情”,王富贵和花自芳都是性情中人,说话间竟然都挤出几滴泪来,终于连带着马腾飞和马斯凯也都喝多了。



    郭一凡随着玉纱出门来,望着月亮叹息说道:“真想恼他,好在是在梦里,早晚喝不死他”,玉纱笑意盈盈地说道:“听他们说得那么好,这前世的地界早晚要去走一遭呢”,郭一凡听毕一愣,拉住她的手说道:“像妹妹这种仙女,到了京城,定时大明星一样”,玉纱刚要追问,郭一凡却笑而不语,径直从怀里掏出一壶酒,笑嘻嘻地说道:“你看这是什么,兴他们如此,咱们也在这里也小酌几下”,说着径直仰着脖子咕咚咚喝下几口,望着天上明月拂袖擦了擦嘴,直接递给玉纱说道:“妹妹,你也喝口儿”,玉纱伸手揽住她的脖子,探头够住瓶口,郭一凡扭头顺势抬起酒壶底,玉纱接连饮了几口,最后差点呛住,两人嘻嘻哈哈席地而坐,趁着兴致对月而歌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酒肆里边的众人都已人仰马翻了,刘智横躺在二马身上说着糊话,二马早已倒地不省人事,王富贵还在勉强扶着桌子抓住酒杯,花自芳趴在桌子上摇着头,酒肆的老板带着儿子站住门外,大声喊道:“哎呦,了不得了,快把地上那三个扶到后院屋里”,两个人刚进屋,王富贵扭头望着他们,把手边的酒一饮而尽,醉眼蒙眬地说道:“再去拿几壶进来,不能让花大爷小看了我”,说着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天旋地转之际抱住桌子腿钻到了桌子底下。



    大伙计此时听声也跑到后院里来,跟少东家两人抬扶众人,老掌柜的收拾碗筷,花自芳此时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钻进黑夜里,骤雨追着过来,似乎身后有人喊道:“哪儿里跑,拿命来”,刚闯进黑漆漆的屋子里,就听到身边有人喊道:“花大爷,你终于来了”,花自芳转头去看,眼见一尊神像横眉立目看着他,眼神还在恍惚之际,花夫人扑上来抱住他说道:“夫君救我”,花自芳双手抱了个空,就看见神像兀的上前贴着自己脸,早吓得惊魂未定起来,又见那张脸眉心处睁开一只眼,射出幽幽的蓝色光芒,只听身后一个女人凄惨地叫道:“夫君,救我啊~~”,花自芳又转身后来,这才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女人,瞬间化为累累白骨,一个长着三只眼睛的人正伸手过来掐住他的脖子,花自芳觉得就要窒息之时,两手胡乱抓起来,口中却喊不出话来。



    此时大伙计已经拽着王富贵从后门出去了,少东家正要扶起花自芳,冷不防被花自芳抬起的手重重地打在脸上,一时大喊了一声,刚要发怒之际,就惊动了酒肆外的郭一凡和玉纱,玉纱跑进来看到此景,顿时慌乱地说道:“瞧瞧,都喝成烂泥了”,看着少东家的红脸手印,笑呵呵地问道:“少东家莫不是被花大爷抡了一下?别生气,赶明儿个让他给你赔罪”,说着就冲着刚进来的郭一凡说道:“快去后院看看你们家刘先生吧,估计比这里好不到哪儿去”,少东家听她们女人念叨,心中怒气也下去几分,抱怨说道:“该我倒霉啊,花大爷睡着了,我刚要扶他,就挨了一下”,说着话扶花自芳跌跌撞撞去了后院。



    郭一凡也跟着进了后院,心内想起这家人的那个惨死的儿媳妇,此时的客厅内方桌上还摆放着灵位:秦氏若心之灵位,在烛火照耀之下,恍惚中一场凄凉袭来。郭一凡听到东边屋里老掌柜在说话:“咱这屋子小,这五个贵客怕是挤不开了”,接着就听到少东家急得问道:“那可怎么办?我住的西屋里已经腾出来给那两位女客了,总不能让花大爷住柴房吧?”,郭一凡就要挑帘进去,被跟来的玉纱连忙拉住,拽到西屋瞧瞧说道:“不如把姐夫弄过来,你们都是一家人,我就是你亲妹妹,咱们一家人凑个堆,别人也没什么闲话”,此话正好说在郭一凡心上,遂留玉纱在屋里,又走到客厅里喊道:“老掌柜,少东家,刘先生是我的未婚夫,我们商量着把他送到这边来吧”,老掌柜从西屋转身出来,果然出来说道:“真是难为你们了,咱们这里店小简陋,只怕违了贵客的心愿”,郭一凡此时悄悄地把银两塞到老汉手中,老掌柜露出笑容,欣喜地对着自己儿子和大伙计喊道:“你们两个混账东西,脑子都让狗叼了,赶快安置好花大爷,然后把刘先生送到西屋去”,接着又跟郭一凡说道:“我到前边去看看,要闭门户了”,说完转身就出去了。少东家和大伙计忙活完,又各屋里送来些茶水,接着两个人都去前边酒肆安置,大伙计说放心不下老汉一个人,少东家又说自己一个人睡柴房害怕,连日来睡不安稳,大伙计看出他心事,小声嘀咕道:“少奶奶去了,你早早晚晚去西边看看她,磕几个头,烧送些东西”,接着就是些平日里少奶奶怎么好的话,一时也说不尽,少东家尽管应承着,却不言语了。



    东屋里花大爷也渐渐熟睡了,那几个横倒西歪地挤满床上,一盏油灯飘忽不定,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窗前的白纸迎着风吱吱响,月下如水照进来,越加看不清树影摩挲的纹路。东屋里,也是一盏油灯,灰土的墙壁上用红布遮掩了斑驳,刘智躺在那张小床上,玉纱在水盆里捞出来湿哒哒的毛巾正要送过去,郭一凡小声说道:“咱们先洗了面,再给那个醉汉用”,说着抢过来给玉纱擦脸,玉纱笑着说道:“姐姐好酒量,一壶酒喝了个底朝天”,两人笑闹着擦好脸,郭一凡这才重新洗了毛巾,然后坐在床边给刘智擦拭,刚摸了没几下,就朝着玉纱笑道:“你说我这是什么命,跟他在一块,尽是伺候人的活,没想来一天的福气”,说着又拽起刘智的手擦了起来,刚擦完又抬起手闻了闻,佯装作呕地说道:“这爪子肯定是伸到酒瓮里了”,玉纱只是站在边上看着笑,又从梳妆台上取来两杯茶水送过来,轻轻地说道:“给姐夫喝一口,给你也喝一口”,说着又朝床上看了看说道:“这床看着挺大的,搁个人上来,就显得小多了,把你挤在中间可得拉着我,要不我就掉下来了”,郭一凡取了一杯水,却把另一杯递给她说道:“咱们喝,不理他,他早睡得春秋大梦了”,喝了一口接着说道:“你看看这屋子,我估计原是少东家两口子住的,你看那梳妆台,我从进屋里就害怕得紧,还好有你陪着,咱们姐们说着话,心里也踏实”,玉纱挨着郭一凡做到床边,悠悠地说道:“我跟着落月他们来的时候,确是见到了这位少奶奶”,郭一凡听她说出来,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小声说道:“在哪儿见的?我原是也见过,那天横死之时,用红布盖着头,浑身是血”,说着又看看屋内墙壁说道:“就是这儿了,墙上都是血迹”,说着又指着墙上的红布说道:“就是这种红布,我现在总感觉这屋子里有人”,玉纱却不害怕,这种死去活来的事情见得多了,连忙说道:“哎,那天我倒是没看到,我在飞雪境倒也听说这个新妇横死,为了这事四乡八里的乡民不知道杀了我多少族人。我是昨天来的路上,在那西边路口看到她的棺材丢在水洼里,棺里边却是空的,穿戴陪葬的东西都还在,纸人纸马堆在到处都是,也没个人烧卖一下,我那族中人的尸首也遍地都是,想着明天事情安排妥当,咱们去祭拜一下”。



    郭一凡心里越来越害怕,强装镇静地把玉纱搂过来说道:“明天咱们一块去,这会赶紧睡觉吧”,玉纱收好茶杯这才上床,二人又把刘智往里放了放,郭一凡顺势向外搂住玉纱,两个人悄悄说了几句便沉沉睡去。客厅里吹来一阵风,卷起西屋的门帘,油灯闪烁躲闪,玉沙于梦中看到秦若心飘然前来,还未待问询,就听秦若心说道:“玉纱姑娘,此来分别,过来望一望,原无心留恋,听得你们说话,心中略感宽慰。我此去有几句话单对你说”,玉纱见她泪眼婆娑,连忙说道:“秦姑娘,我虽是这飞雪境之主,以前却是难得亲近,咱们皆是蒙冤而受害,今日我们姐妹相见,相见恨晚呢,有什么话只管说来”,亲若心收住眼泪,脚步前移,红裙摆动,深施一礼说道:



    “幻海沉浮逐旧梦,朝暮青丝总相逢,月下扁舟空相望,回首竹笛送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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