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位安保大哥的指引下,三人很快就到达了芳风聚落外围道路。

    寒冷潮湿的空气中,那种莫名香甜的味道越来越浓烈,这让雪明感觉隐隐不安。

    尽管之前这个安保大哥已经反复说过,这里的空气成分经过检测,对人体没有什么特殊影响。

    但是雪明心中还是很担心,之前工程队伍中的人员出现了精神失常的现象,肯定与这个聚落的居民或者自然环境有关。

    他们在临近聚落的公路旁下车,还需要步行三百多米的林地才能到达补给站。

    踩着湿润的灰色泥地,三人保持着默契的沉默,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雨声,还有鞋子一脚深一脚浅踩在泥地里的动静。

    雨幕中,远处的低矮石楼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映入雪明先生眼帘的,首先就是带着九界车站地标招牌的石筑楼房,不远处,则是层层叠叠的石桩栅栏。

    他们来到石筑楼房的避雨门廊时,雪明还特地朝着聚落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他摸向内袋的藏青色手机——尽管雪明不愿意欠步流星的人情,但这台手机还是收下了。

    不过几十米的距离,那些芳风聚落的建筑清晰可见——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怪结构房屋。

    这些聚落居民似乎还停留在石器时代,房屋的材料就像是用草叶的泥灰土块糅成团,一点点垒起来的。

    房屋整体就像是一颗倒立的水滴,下窄上宽,房子的最顶端堆满了墨绿色的未知植物,看上去像是藻类,用来疏水避雨。

    这些居民的房屋都依着矮丘的裸岩而建,从屋顶的防雨窝棚和选址来看,这些屋子的防水性能都非常差。

    一旦有水流蓄积在房屋的其中一面,恐怕泥草垒砌的墙面就会坍塌。

    除此之外,雪明先生还看见了一些“人”在村落中游荡。

    他不敢确定那些在雨中蹒行的生物,是否真的是人类。

    这些人漫无目的双目无神地在聚落的泥泞小路上行走。双手无力地耷拉着,也没有向着某个地点赶路的意思。

    雨水将他们的身体淋湿,身上披着难以辨认具体年代的粗布衣料。

    有那么几个人干脆坐卧在裸岩旁,身上披的东西甚至连衣服都算不上,干脆用两块布加上几条坚韧的针织藤蔓穿插在一起,就算是“衣服”了。

    安保大哥说的没错——

    ——这里的居民,除了长得很像人以外,没有任何文明的痕迹。

    他们或许只是怕冷,才会把布料盖在身上。

    雪明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因为这些居民没有表现出怕冷的行为。

    他和步流星两个人,自从抵达芳风聚落之后,就一直冻得浑身发抖,体感估计不会超过十度。

    安保大哥还好,身上的紧身衣和lle挂板,还有防弹背心穿起来应该挺暖和的。

    要仔细去考量推论的话,恐怕这些居民穿衣服的唯一理由,只是嫌弃雨水比较脏,不愿意让皮肤沾上泥尘,在吃东西的时候,身上有块布料能够擦手而已吧。

    雪明将这些东西都记在笔记本上,紧接着拿出手机,对着聚落的方向拍下照片。

    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拿出钢笔,将聚落中的水滴形房屋都画下来,石栅的立柱也描绘记录,不肯放过任何线索。

    阿星见到雪明先生站在门廊半天不肯动,心生好奇。

    他凑到雪明跟前,看见雪明先生画画的样子,立刻追问。

    “明哥?你还会画画?”

    雪明:“略懂一点。”

    阿星:“那你一定是个大画家吧?你看你这个速写,画的多好啊——你之前是不是骗我的?其实你不是个卖牛杂的。也没有病重的妹妹?”

    江雪明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冷冽的眼神,看着嬉皮笑脸的阿星。

    “嘿嘿...”阿星立刻老实不少,不过又愁眉苦脸起来。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江雪明收起日志和钢笔,跟着安保大哥进了屋子。

    进门时,他又看见阿星在门廊前擤鼻涕的古怪模样。

    他也好奇,这个一米九的大高个,怎么和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

    于是他问:“阿星,你又怎么了?”

    “明哥你会那么生气,肯定是没有骗我。”阿星皱着眉头,抿着嘴:“那就是说,真的有个十八岁的小妹妹,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受着癫狂蝶和维塔烙印的折磨。”

    这番话叫雪明多留了个心眼。

    他试探性的问着:“难道说,之前我讲的,你都没有听信?”

    “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全信了陌生人的话呢?”阿星的表情非常认真:“我又不是人口拐卖案里的受害者,雪明先生。”

    “......”江雪明听见这话时,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接着问:“那你现在怎么又相信了?”

    “因为我看见,你在画画的时候,那副表情...”阿星把背包扔到屋子的沙发上,和江雪明先生认真的形容着,解释着:“你捏着笔,就像是捏着手术刀的医生——

    ——我曾经有几次失事,最严重的一次跳伞事故,多亏一棵树,我才活下来。

    可是我的脾脏和半个肝都扎进了树里,当手术快要结束时,我醒了过来,当时看见的,就是我的主刀医师,那位医生戴着口罩,我只能看见他的眼睛。”

    江雪明帮助安保大哥给壁炉生火,也没多在意阿星的说辞。

    “那位医生清理撕伤肌肉里的木渣碎屑,缝合伤口时的眼神。”阿星选了把老人椅靠了上去,“和你刚才画画时的眼神很像,就像是有条人命握在你的手里一样。”

    江雪明没有说话,他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雪明还以为阿星只是个单纯天真的阔哥们,没想到这家伙的心思和他那件粉色衬衫一样,不仅张扬,还很精细。

    这个步流星,和之前列车上的步流星判若两人。

    安保大哥推着餐车出来,给两位乘管上一顿正餐。

    听他笑呵呵的打着招呼:“来,两位旅,这地方也没什么能吃的,都是罐头。”

    “安保大哥...”江雪明的态度缓和了一些,“要不,你做个自我介绍?我们俩也不能一直喊你安保对嘛?”

    这一路上,因为心中牵挂着妹妹,雪明一直保持着神经紧绷的状态,不知不觉的,似乎对任何人都吐露着敌意。

    终于有个落脚的地方了,这一路上的奔波劳累都得到了缓解,他的焦虑也在渐渐消散。

    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至少队友现在看上去很可靠。

    “自我介绍?我?”安保大哥挠着头,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起头,似乎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阿星问:“安保大哥你以前没和其他乘做过自我介绍吗?”

    “说实话,没有。”安保从兜里掏出职员身份卡,递给步流星:“一般我们都是直接亮证件,哪儿有那么多话和乘们说?”

    步流星看了一眼证件,转而递给江雪明。

    安保接着说:“你们也从我提供的信息里知道了一些事情,车站的保全工作,都是几年到十几年起步,光是芳风聚落这个车站,我就守了四年,之前在另一个地方呆了六年,这还算短的——

    ——地下世界的环境很特殊,一个地方保不准隔几个月就会有新的异常出现。所以安保人员是要长期值岗的。

    在同一个区块呆得越久,我们就对当地的状况越熟悉,简单来说,我现在回芳风聚落里就和回家一样,里面有几条路,哪条路通往哪里,我都是一清二楚了。

    有什么新的东西突然冒出来,或者有乘要来观光调查,我们几年如一日的安防巡查工作能把危险系数降到最低。”

    江雪明低头查阅着证件信息。

    [证件姓名:daviebou(大卫·伯恩)]

    [性别:男]

    [年龄:三十六周岁]

    [职位简要名称:九界车站雇员·武装人员]

    [职员具体信息:大卫先生是一位苏格兰人,他不善言辞,却是个善解人意的家伙。

    他乐意模仿乘的沟通方式进行交流,用没有个性来形容这个人再合适不过。]

    证件背面有密密麻麻的小字作备注说明。

    [在大卫先生十六岁时,他通过非法网站找到了车站的线索,也找到了车站的位置,这位普通人不像其他乘那样拥有超常的灵感,但他经过系统性训练之后,综合格斗能力与射击技术非常优秀,是一位轻武器专家。]

    [他顺利成为了车站的雇员,进入攻坚组,为九界车站的拓荒队伍攻坚克难。作为报酬,车站方面答应为他治疗癌症晚期的母亲。]

    [二十六周岁时,我们为大卫·伯恩安排了一份安防工作,让这位兵员退居二线,他有充足的假期去陪伴家人。]

    [直至今天,他依然在sw车站担任安全员的工作。]

    [您好,乘,如果您看到这张证件,请善待您的安全员,大卫先生并不是个喜欢闲聊的人。]

    大卫·伯恩干巴巴的说着:“很多乘和我都只有一面之缘,因为一个地方调查完了,他们就会去下一个地方,再也不回来了。毕竟反复调查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换不到万灵药。你说对吗...呵...呵呵...所以,我从来没有做自我介绍的习惯。”

    江雪明伸出手:“我叫江雪明。”

    步流星也跟着伸出手,有样学样:“我叫步流星。”

    大卫先生愣了那么一下。

    他看着这俩兄弟一人一只手,一左一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么握上去了。

    紧接着,就是开罐头的声音,铁勺和锡纸铝皮的摩擦声,还有咀嚼的咋嘴动静。

    江雪明也没闲着,他很在意这位安全员,把身份卡读了一遍又一遍。接下来的调查工作,估计有很多地方都得请教这位老哥。

    除了基础信息和备注以外,在身份卡上还有其他东西,令他很在意。

    在这张厚实的卡片里,有一个精巧的夹层,轻轻一敲就能掉出来。

    这个夹层中还有一张秘密卡片。用的是盲文,在暗光环境下根本看不清,得用强光照射,或者用手去摸卡片上凹凸不平的字迹才能明白上边写了什么,似乎是防止别人偷窥做的特殊处理。

    [受检人:daviebou]

    [核验时间:2022年11月18日]

    [偏光六分仪·审查结果]

    [灵感:e]

    [精神:b+]

    [作战技能:a]

    [癫狂指数:e]

    [求生意志:c]

    [颅内违禁品·灵灾浓度:17%]

    江雪明立刻问着:“我从你身份卡的夹层里,发现了这张盲文卡片,它有什么具体含义吗?”

    乘日志上没有这东西的相关记录。

    “这个啊。”阿星插了句嘴:“这个东西我也有,是乘的安检卡。”

    “我曾经也想当个乘。”大卫先生的情绪有些低落:“但是灵感指数不达标。”

    “把你的卡片给我看看。”江雪明对步流星说,“有这种东西怎么不早点给我?”

    阿星又变回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把自己的卡片递了过去:“你也没找我要呀!~”

    江雪明接来一看。

    [受检人:步流星]

    [核验时间:2024年7月4日]

    [偏光六分仪·审查结果]

    [灵感:b]

    [精神:a+]

    [作战技能:b]

    [癫狂指数:b+]

    [求生意志:a+]

    [颅内违禁品·灵灾浓度:34%]

    江雪明看不明白这些词汇所代表的具体含义,但是就步流星的安检卡,对比大卫先生这个正常人来说,阿星的数据总归是不怎么正常的,特别是癫狂指数和灵灾浓度这两项。

    江雪明清楚的记得,这两个指数与乘的思维状态息息相关。

    癫狂指数代表的是受到外界环境干扰时,保持理性思维的能力。这个指数越高,就代表这位乘越容易被外在因素所影响。

    同时癫狂指数也作为区分不同区域危险程度的参考数值。

    关于颅内违禁品和灵灾浓度,则代表的是这位乘本身内在情理逻辑中的各项不稳定因素,这个数值如果非常高,就代表这位乘本身就是情绪极端化的个体,非常容易出现极惊极怒的极端思维。

    同时灵灾浓度也作为区分不同区域不同地底生物危险度的参考数值。

    “怎么了?明哥?”步流星解释着:“你担心我的精神状态啊?这卡片上不是说了,安检的仪器叫做偏光六分仪吗?它的精度不太准确,只用来核验乘的灵感。有时间咱们还要去精度更高的六分仪机构做安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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