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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臣以为,戴中堂于此时商议朝政,其实不妥!”不想托津没有直接与戴衢亨相辩,反而对嘉庆言道:“回皇上,近几日收到的奏折中,有两篇是给事中花杰所上,其中一篇花杰言及,长芦盐政查有圻,收受贿赂,结交朝中大员。另一篇则言及,新科状元洪莹,行文平庸,考中状元,实属侥幸,可不知为何,洪莹仅登科不足两月,便被军机处取了章京。臣前后查访,方知洪莹入军机处,乃是戴中堂之意,而长芦盐政查有圻,是戴中堂姻亲!臣实在不解,戴中堂乃是本届科举主考,为何如此急躁,竟要将文才尚不能服众的洪莹取为章京?又为何对查有圻之事不闻不问?难道戴中堂就不担心,外人说中堂只顾师生姻戚之情,不顾朝廷公论吗?”托津话说到这里,嘉庆面色也是一变,从铁保到刘凤诰、阮元相继出现问题,嘉庆这时对于所谓“师生情谊”正是痛恨至极,却不想戴衢亨竟也被学生牵连,竟有徇私用人之弊。“皇上,此二事纯属子虚乌有!”戴衢亨眼看托津斥问于他,也向嘉庆力辩道:“皇上,臣监办长芦盐政,一向严令盐场大小官员赔补亏空,并对他们定下期限,若不能及时补亏,臣自当严加参办,如今期限未到,是故查有圻之事,臣未曾上闻。至于洪莹,他文章臣亲眼看过,确是文笔出众,足堪大任之人!花杰所言,实为诬罔之语,不足为信,若皇上不信,臣请皇上再对洪莹出题考试一次,以辨其才学真伪!”
“够了!”嘉庆想着师生之事,竟是越想越气,不觉打断戴衢亨道:“洪莹之事,朕自有考量,退朝之后,朕会让英和与二阿哥一起,对洪莹出题重试!至于查有圻之事,朕自会让刑部严查。但戴衢亨,既然这两件事都与你有关,你也自需避嫌,这段时间你自归家去,朝中议事,就不用你参与了!”
“臣……谢皇上开恩。”眼看这两件事果然都与自己有关,戴衢亨虽是心中不服,却也只得听从了嘉庆之令,眼看这时董诰又是一言不发,看来阮元之事,已经在向着最不利的方向发展了。
“皇上,臣以为,阮元之事,眼下贸然定论,尚属不足,既然皇上已经下旨,阮元不得再参与浙江事务,待蒋攸铦抵达杭州,阮元便即归京受审,那他归京之事,却也不用着急。现下还有一事,臣却是不解。”这时,一旁的协办大学士长麟却开了口,对嘉庆道:“臣方才也看了相关案卷,现下任泽和受贿,已有实据,可刘凤诰只有自认连号之事,并没有认下受贿之数啊?这受贿而参与连号,与不受贿参与连号,臣以为尚有区别,若是刘凤诰确有受贿之事,那托侍郎言及绞监候,臣没有意见,可若是他没有受贿呢?托侍郎,这件事你可查清楚了?”长麟也做过浙江巡抚,虽然治绩不如阮元,却也颇有声名,清楚外任不易之处,对于同为外任的阮元和刘凤诰尚有一定同情,是以向托津提出了质疑。
“长中堂,刘凤诰原先是太子少保、浙江学政,没有皇上旨意,我自然不能自作主张,查抄刘凤诰家产。既然长中堂还有疑问,那臣也请皇上再下一道旨意,将刘凤诰家产抄没,这样刘凤诰受贿之事,也就该真相大白了吧?”托津也对长麟驳道。
“好吧,今日就先议到这里,朕也再拟一道上谕,将刘凤诰家产抄没,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受贿!至于阮元,也罢,就先让他暂留浙江,待蒋攸铦赴任,便即归京!阮元刘凤诰,本系同年进士,相互纵容包庇,竟使如此连号大案,险些被直省遮掩,这一次,朕绝不会对他们容情!”嘉庆想着长麟之言确有道理,对于阮元和刘凤诰的惩处,这时朝中也再无异议,便结束了这次议事。
很快,对于刘凤诰家产的查抄奏报,便即送到了嘉庆手里,刘凤诰虽认下连号之罪,却坚称没有受贿,而刘家财产来源清楚,也确实并无受贿赃款。于是,嘉庆最终还是对刘凤诰减死一等,将他流放齐齐哈尔。任泽和也被削职为民,流放贵州,即便得以生还,亦永不录用。
不过这时嘉庆,包括托津和卢荫溥,似乎都忘记了一件事,这些年来,一直受到嘉庆重用,也参与了阮元失职之事评议的桂芳,本是嘉庆四年进士,而那一年的副主考正是阮元。那日桂芳议事之时,暗自沉默,对阮元一事不做表示,但退值之后,桂芳也暗中将阮元或被遣戍一事,告诉了汤金钊、陈寿祺等同科进士,汤金钊等人听闻,一时也各自震惊不知所措。不过数日,阮元在京的旧友秦瀛、翁方纲等人,也都相继得到了这个消息。
这一年因嘉庆五十大寿之故,各国使臣,再一次云集京城,不过这时因连遇大案之故,嘉庆郁闷之下,也宣布自己五十大寿,不再置办太和殿大宴,只在内廷饮宴便罢,地方督抚,亦不许进献金银珠宝。是以京城内外,并无乾隆八旬万寿那般热闹。可即便如此,念及各国使臣远道而来不易,嘉庆仍是如乾隆万寿时一般,准其面圣,并派了秦瀛和翁方纲迎见朝鲜国使。
朝鲜国使之中,这时亦多喜好书法碑刻之人,正好上一年年末,阮元在杭州得到了一部《西岳华山庙碑》的拓本。这“西岳华山庙碑”本是东汉桓帝延熹年间所成,然至明中叶,原碑已毁,世上唯有数部拓本留存,阮元在杭时与天一阁范氏相熟,经范氏介绍,辗转而得其一拓本,即所谓四明本。念及拓本难得一见,阮元只得临摹一部,转赠给了京城中的翁方纲,并约定自己若是有机会北上,定当将四明本带来京城,与一众文友共赏。这日翁方纲听闻朝鲜多有雅善碑帖的同好,便带了华山碑摹本,前来朝鲜使馆,与一众使臣共同欣赏。
可说起这华山碑摹本来由,翁方纲却想起阮元境遇,不由得感叹道:“唉,其实伯元他今年,本也应该入京觐见皇上,同贺皇上五旬万寿的。可如今刘金门的事,竟把伯元连累了,伯元这次北上,多半是凶多吉少啊?”
不想翁方纲这句话刚一出口,朝鲜使臣中一个青年使节,突然之间面色大变,竟是一脸惊愕之相,看着翁方纲为人尚属和蔼,忙上前对翁方纲问道:“翁大人,您、您方才说什么?您所言之人可……可是二十年前,高宗皇帝八旬万寿时的翰林,阮伯元阮大人?”
“是啊,就是仪征阮伯元啊?你说二十年前,那时他刚刚做官,是翰林没错,如今,已是浙江省的巡抚了。怎么,你年纪轻轻,竟也识得伯元不成?”翁方纲听着这使节忽然问起阮元,也不解反问道。
“翁大人,阮大人他……他是我的老师啊!”不想这青年使节竟突然之间,认下了阮元作老师,就连秦瀛和翁方纲听了,也不觉有些诧异。使节见二人不知其中本末,也只好解释道:“二位大人有所不知,在下姓金,双名正喜,二十年前,虽是童稚,却偶得国中楚亭先生青睐,楚亭先生当时说,大清大皇帝八旬万寿,实千年未见之盛事,尔虽童稚,亦当亲见,遂邀请了在下和家父,一并前来京中,得见纪文达公、钱辛楣先生和老师。当时我见老师才学深厚,便求老师受我作弟子,老师他……他答应了,而且,还说我是他第一个弟子呢!翁大人,后来我在朝鲜也听说,老师他官做得好,学问也是当世瞩目,正想着这次前来北京,若是能再见老师一面,那是何等幸事,可老师他……翁大人,老师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啊?”原来,这位年轻使节不是别人,正是乾隆八旬万寿之际,得阮元收为学生的金正喜。
“唉……一言难尽啊,其实,你恩师他并无犯错之事,他是……他是受人牵连啊,只是这科考之事,我国内看得最重,伯元他也不知为何,竟在科考之事上不慎误听人言,真是……”翁方纲虽然对阮元之事了解不多,可经过桂芳传讯,刘凤诰、连号等事,却也略知一二,便挑其中关要之处,与金正喜等人说了。秦瀛清楚这样告知朝鲜使节阮元涉及舞弊之事,朝鲜使节未必能信,便也将阮元担任巡抚时抚民查吏、治军捕盗的政事挑了一些,向朝鲜众人讲过,以示阮元绝非有意包庇科考舞弊之人。果然,朝鲜使节听闻之后,也大多为阮元叹息,各人听翁秦二人一讲,都清楚阮元不仅学问渊博,而且为官清廉,兴利除弊,百姓得以安居,确是当时不世出的能臣。如今贤臣无故蒙冤,甚至将要被遣戍西北,自是可悲可叹了。
“这……老师平日廉能如此,却为何……为何会和这所谓连号之事惹上关系啊?”金正喜听着翁秦二人之语,也不觉感叹恩师时运不济,可既然已经有了师生之名,而且阮元为人行事,也确是自己楷模,那自己身为学生,怎有不帮忙之理?想到这里,金正喜也主动向二人问道;“那……翁学士、秦侍郎,现在大清朝廷之内,可有老师相熟之人,可以救救老师啊?这件事我听起来,即便老师有过,也不过是一时失察,老师自己并没有犯错啊?怎么能够……怎么能仅仅因为老师失察,就把老师发配到西域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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