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茵恍然大悟:“定王府、云阳侯家,好呀!”

    华自闲恬淡一笑:“母亲就不曾奇怪我,女儿的出身是最上不得台面的,连庶女都不如。怎么无缘无故得长辈喜欢回护?不看生面看佛门,只不过是给大哥面子,礼遇我罢了!顺便为儿孙结个善缘。”

    华自闲说完,看向坐在下手的华令禾:“原本按父亲的意思,几位姐姐的婚事,要么与皇孙这边走得近些,要么远离纷争。父亲掌管吏部,选个女婿,姐姐们一生无忧。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耽误了姐姐们。”

    华令禾问道:“泰山行宫行刺,也是你们策划的?”

    华自闲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天德年富力强,等他老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大哥等得起,大齐可等不起了!谁知道天德竟然异想天开,要去泰山封禅。就他那功业,是想将元家列祖列宗给气活过来吗?还有,大哥只是里应外合而已,动手的,真的是漕粮案的受害者。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堂堂天子偷粮窃国,将罪责硬生生按在他们以及子孙后代头上。咋然得知真相,翻案无望,走极端很正常。可天德又不能死,他死了,皇位自然而然落到他儿子头上,再想拨乱反正,可就难了!其实,大哥这几年贼喊捉贼,也是不容易。好在顺利清楚了锦衣卫中余孽,剩下的只有天德眼线,事情好办多了。”

    陆承茵恨极:“尽心栽培、百般器重,到头来竟是毒蛇!”

    华自闲回敬道:“武宗皇帝临死时,也还是这般想的吧?对了,母亲和两位姐姐可知,孝敬皇后是怎么死的吗?天德表面上没有苛待母亲,只不过关押看管,每日里只有冷水冷食,生病不许请大夫罢了。”

    华自闲见她们一个个说不出话来,继续忆当初:“父亲原本是想将皇孙藏起来,隐姓埋名的。是李阁老劝父亲,大隐隐于市,就在天德眼皮子低下,让这孩子看着,元家江山,是如何被败坏光的。后来,父亲又怕皇孙的长相酷似先帝夫妇,特意寻来了江湖人,做了几手准备。顶用黄家身份,除了黄氏一家在父亲掌控之内外,当年为了逃过兴庆侯府的眼线,做了多方布置外,也有黄家外公身形高大,神似北人的原因在。两位姐姐不知道,母亲应该见过黄家外公的画像吧,那画上的,根本就不是黄家外公。是方圆叔寻来的江湖奇人,摸着皇孙的头骨,估摸出来的。好在大哥越长越大,模样神态与明宗夫妇并不十分相识,赖在不存在的黄家外公身上,也说得过去。对了,天德曾经派锦衣卫南下杭州打探过。可惜呀,黄家的一切,都是精心准备好的。父亲又怕天德盯着京城不放,特意派人放出许多假消息。天德的人,追着那些虚虚实实的消息,最后还真觉得皇孙元照死了,真是不容易。还有,大哥可不是天生肤色黑。为了维持肤色,很是不容易的。没办法,这个肤色比较容易上妆,也不容易看清五官,是天然的保护色。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变回来了。”说到最后,华自闲还是有几分遗憾的。

    华自闲说多了,有些累了。喝了茶吃了果子,接续说:“这天德呀,虽说用蛮力得了这天下,可毕竟是戍边的皇子。别说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就连大朝会也没参加几回。只看到了那高高在上的权利,不明白这权柄加身,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要是万众归心的新皇也就罢了,乾阳殿上群臣审视的目光,可不好受。还有就是,天德的潜邸旧人,个顶个的不中用。忙不上忙不说,净添乱!都不用李阁老花心思使绊子,就是冷眼旁观,事情就能搞砸了。等天德理清这乱麻一般的千头万绪,白园早就布置完了。对了,母亲还记得大哥哥有次离家出走,跑去范阳当兵的事情吗?哥哥呀,那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拿着信物,去见了供养的范阳义军。就凭天德那口头上的支持,李家如何能守住范阳!挡住肃慎南下的铁蹄。大哥长成,意志坚定,在范阳亮相,自然是一呼百应。知道些什么的人家,自然也就有所选择。”

    华令禾问她:“安定公主的死,也和你们有关了?”

    华自闲点点头:“李家忠君爱国,自然不愿娶一个逆贼的女儿。再说了,范阳藏着不少秘密,万一被公主府的人发现了什么,不太好!这事儿,还要感谢唐公公的鼎力相助,才能栽到元礼头上,一石二鸟。元礼谋大位无望,逼宫谋逆,勤王的军队这才能顺理成章的入皇城。天德密旨,谁敢阻拦,谁又敢抗命?”

    陆承茵感叹:“步步为营,真是可怕。”华自闲客气:“母亲过奖了。要不是天德通敌叛国铁证如山,不会这般顺利。”

    华令家激动道:“就算怀王有千错万错,他已死,为何还要株连整座怀王府?还没杀够吗?”

    华自闲问她:“四姐姐站在何种立场上问我这话?楚王何辜?错信故友,合族被灭,自己被扣上谋逆骂名,背负千古冤屈。怀王醉生梦死,安详富贵,就连死了也有孝子贤孙为他哭灵,那叫一个风光!能宽恕怀王一家的只有楚王府,要不四姐姐亲自下趟黄泉,代陛下问问楚王一家几十口的意愿?”

    华自闲绕过屏风,端详一阵。抓住她手腕,细细诊脉。“果然有身孕了,月份还小,胎也不稳,四姐姐是想留下这孩子吧?三姐姐最先发现的,做不得主,通知了母亲。母亲想要拿掉这个孩子,即舍不得你又怕做这个恶人,这才等了我来。”

    华令家跪倒在华自闲脚下,哭得悲切:“五妹妹,苍梧夫人,求您开恩,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吧!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孩子了!”

    华自闲好笑:“四姐姐何必拿孩子为自己开脱。你的慈母心肠,恐怕有些不合时宜。就连疼爱你的母亲、双生姐姐都不赞同,同我哭诉,又有何用?”

    华令家哭诉:“不,你不懂。我是被一道圣旨押入怀王府的,可元易对我真的很好,很好。我不能……”

    华自闲拎起华令家,让她坐好,为其擦干眼泪,郑重道:“四姐姐真的爱你的孩子吗?”华令家毫不犹疑:“自然!”

    华自闲揭穿道:“这个孩子,是怀王元易唯一的骨血,但绝不是你唯一的孩子。四姐姐,你更爱你的丈夫,更爱心中挥之不去的执念,其次才是这个孩子。他在你的不甘心、自我感动中出生,你觉得对他公平吗?你有想过他的将来吗?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怀王一家已经被革除宗籍,贬为庶人。将来四姐姐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华令家什么都知道,道理母亲和姐姐都已经讲过无数遍,可终究逃不过一句:“我舍不得!”

    华自闲抱住她:“我们也舍不得你呀四姐姐。你有多心疼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父亲母亲就有多心疼你。一想到你将来要为这个孩子受苦,他们心如刀绞。你在拿自己在威胁父亲,你可知晓?”

    华令家什么都明白,可她割舍不下:“五妹妹,你不知道,我有多祈盼这个孩子。我和王爷畅想过无数次,如果是女孩儿要给她建最漂亮的闺阁,如果是男孩要跟着王爷骑马练武。王爷……王爷心里只有大齐。没有一个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没有!”

    华令家执念太深,这孩子已经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就怕强行拿掉这孩子,会摧毁她的意志。

    华自闲最后无奈妥协道:“我与父亲商量商量可好?”华令家再次跪倒:“求苍梧夫人开恩,求陛下开恩。”

    陆承茵照顾华令家,华令禾送华自闲出来,两人寻了暖阁,聊了几句。华自闲欣慰道:“三姐姐精神不错。”

    华令和苦笑道:“不怕五妹妹笑话,徐家被收监,我倒是松了一口气。我即无法忍受徐世荣的自暴自弃,又无法弃他而去。每日每夜,都在煎熬之中。徐家罪有应得,减轻了我的负罪感。将来,我想离开京城,到外面去看一看。我是端国公府的姑娘,我怕什么!”

    华自闲高兴极了:“三姐姐能这般想,真是太好了!”华令禾问她:“你这些年,过得也是不容易。”

    华自闲笑笑:“还好,大哥是宁折不弯的性子,我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是为大哥而生的,为他而死,死得其所!”华令禾感叹:“我们家五姐妹,你是最像父亲的。”华自闲得意道:“那是!”

    华自闲终究没有忍住,问了出来:“三姐姐恨父亲吗?如若没有今日之变,二殿下平安继位,三姐姐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华令禾反问:“父亲做错了吗?再给父亲一次机会,父亲会选择另一条路吗?归根结底,父亲的命是明宗皇帝救下的,父亲能平步青云施展才华抱负,也是明宗爷提拔的。我身为父亲的子女,没资格谈这些。没有明宗爷就没有父亲,没有父亲哪里来的你我姐妹,你我都没有了,哪里来的爱恨?”

    华自闲道:“三姐姐将来一定会很好的。”华令禾明白:“看在父亲的面子上,陛下定会善待我们。倒是你,与那皇权牵扯太深。那位毕竟会封后生子的,倒是你如何自处?既不是妹妹也不是后妃,还能封将拜相不成?”

    华自闲很是感动:“三姐姐的意思我明白。我既迈出了闺阁,见到了更广阔的天地,就再也不甘心当一个循规蹈矩的女子,成为谁的附庸,一生喜怒哀乐寄托在一凹糟男子身上。我不在意死后的香火,埋在哪里都无所谓,我不撞得头破血流,我不甘心!”

    华令禾拍拍华自闲的手:“不愧是我华家的女儿,有志气!不怕,还有三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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