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仲宁是个勤勉的人,知道入职翰林院不易,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很少出风头,但也绝不落于人后。

    但有一点,是吴仲宁一直坚持的。那就是永远第一个到,做好万全的准备,开启新的一天。

    不过呢,近段时间以来,多了些不大不小的烦恼。心里膈应,又不能发火,只得暗气暗憋,徒增不少烦恼。

    吴仲宁在翰林院的工作,说好听了,是修书编书,直白简明些,就是抄书,无情的速记员。将大儒修整好的内容誊写出来。

    这种工作,兴许无聊了些,可在吴仲宁看来,非常有意义。他自小家贫,别说书了,就连纸笔都是省着用的。能誊抄一本属于自己的书,能幸福上大半年。

    翰林院的藏书,浩瀚如烟海,吴仲宁就是那饿了许久的人,突然掉入米缸中,都吃不过来。除了藏书,翰林院排序整理的公文、邸报,关于一些朝廷大事的讨论,更是让他受益匪浅。

    原来考上进士,只不过是第一步。跨过这道门槛,后面广阔的世界,映衬得自己更加渺小浅薄。

    翰林院可以说是大齐消息汇总之地,写圣旨的地方,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多少都能猜到些。偏巧最近京城中最被热议的苍梧郡夫人,和他关系匪浅,不想关注都难。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华寄锦没拿自己当妹夫,漠视到底。华自闲没拿自己当丈夫,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可外人不这么看!陛下金口玉言,虽然没下圣旨,可苍梧郡夫人一应待遇堪比公主,早已经乘风破浪,传遍洛阳城。

    陛下隆恩,华家则是更加显贵,炙手可热。吴仲宁本能的觉得,这不对,这很危险,可又偏偏无可奈何,只能放在心中琢磨,徒增忧愁。

    转念一想,华家父子位极人臣,圣眷正隆,早已经封无可封。华尚书把持吏部多少年了?内阁行走,再想官升一级,想当大齐朝唯一活着的三公三孤吗?李阁老都没这个待遇!华寄锦更是如此,年纪轻轻,已经是三品锦衣卫指挥使,再往上,是准备掌管上直十二卫,当禁军总督?大齐朝还没有这个官位!

    将荣耀堆砌在一位出嫁女身上,虽不合理,但合情。皇帝放心,华家荣耀,君臣相宜,有进有退。真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恭喜吴郡公”嘴上说着恭喜,表情上带着嫉妒与看热闹的不怀好意。自打华自闲得了苍梧郡夫人的封号,似有似无的恭维以及嘲讽,吴仲宁都习惯了。“陛下圣恩,铭感五内,自当竭尽以报,不负皇恩。”

    “恭喜”的人太多,吴仲宁都被训练出来条件反射。即便这般滴水不漏,依旧有人孜孜不倦,也不知道想看谁的笑话。

    要说吴仲宁在翰林院的诨号,一开始是调侃的“苍梧郡公”,而后逐一演变成“吴郡公”“吴公”,私底下更不好听些则是“吴公公”。

    背后的闲言碎语,吴仲宁都知晓,那又能怎样?他不能捂住嚼舌根的嘴,那些人更加挡不住华家的步步高升。

    好在吴仲宁交到了不错的朋友,日子并不难捱。反正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些人差着八字,当不了知己。

    “仲宁兄,你快躲躲吧,定王提着剑闯进翰林院了!”有人火急火燎,“冒死”前来送信。吴仲宁压根没反应过来:“什么?”

    来人更着急了:“你赶快躲起来,定王要来取你性命了!”吴仲宁还有些不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里是翰林院,大齐没有王法了吗?”

    攀高枝的吴仲宁,什么时候成了坚贞不屈的战士?顾不了许多,“大齐是人家家的,宗室子弟归宗人府管,别说刑部了,就连三法司都无权过问。你能有人家亲王的命尊贵?”

    吴仲宁被拉着往外走,正好和手持宝剑的定王来了个面对面。定王显然早有准备,剑锋扫过吴仲宁脖颈,不轻不重的在他的肩膀上安了家。

    吴仲宁倒有几分临危不断的大将之风,屈身跪倒在地:“下官翰林院侍书吴仲宁拜见定王千岁。”

    定王并没有叫人起来,而是用剑尖挑起吴仲宁的下巴,只看了一眼,便嫌弃的转过头去。“拿上来!”

    翰林院众人不知其意,跟在后面的定王府侍卫立马搬上一张小桌,而后又有人送上笔墨和朱砂。定王大发慈悲道:“本王都帮你写好了,签字画押。”

    “和离书”三个大字太过显眼,吴仲宁心里琢磨着,这定王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比正牌大舅子还大舅子!

    和离书是肯定不能签的,签了真成千古第一大笑话,头上的帽子比那鞑靼草原广阔且绿油油。

    “小臣的家事,不劳殿下费心。”吴仲宁跪得笔直,大有誓死不屈的味道。这反应,定王早就料到了:“帮帮他!”

    自有几名侍卫默契上前,有人压制,有人割破吴仲宁指尖,直接压在那和离书上。整个过程,呈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好像事先演练过几百回。别说了满院子的文弱书生,就是神策军将士,也不一定反应的过来。

    定王在神机营当差,身边自然都是大齐精锐,谁也不比谁差。收回画押的和离书,定王很满意,还想客气几句,说些叨扰的话。还没准备好,竟被人抢先了。

    李言明来得可真是巧,定王刚刚将和离书收好,吴仲宁羞恼得就差撞柱子。定王完全不怕闹出任命,吴仲宁真撞柱而亡,反倒正好!

    李言明脚步很匆忙,身后跟着不少人,有的义愤填膺,有的则充满探究好奇这场闹剧该怎样收场。

    “不知定王千岁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不知我翰林院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远在神机营的定王不惜登门指教。”从言语可以判断,李言明很生气。

    也是可以理解的,管你是国仇还是家恨,今儿这一出,打的可是整个翰林院的脸!李言明乃是翰林学士中的典范,重言行,也重脸面,集体荣誉感还是有的。

    定王不甘示弱,更加不客气:“听闻翰林院招了一个停妻再娶、道德败坏、为天下仕子之耻的进士,心中好奇,特来拜会。看看这以清贵出名的翰林院,出阁老的地方,是如何的蛇鼠一窝,祸乱大齐江山的!”

    李言明正色道:“定王慎言!”定王反问:“本王说错了吗?对了,本王回京路上,收罗了不少传奇话本,民间呀,说得更是绘声绘色。李翰林守正端方,一定没看过。要不本王念给你听听?”

    李言明不接招:“定王今日之举,本官自会一五一十的禀明圣上。是非公断,自有陛下决断。”

    定王不怕他:“你要参我?也是,别说这里是翰林院,单说你李家,上表参人那可是看家本事。本王等着!”

    李言明“提醒”:“定王千岁刚回京,不去紫微宫见陛下,是不将陛下交代的差事放在心上吗?”

    定王恍然大悟:“李翰林没在御前行走,依旧能将陛下的心思猜个十成十,思安佩服!”李言明则表示:“在下尽的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时刻将陛下、将大齐江山放在心中。”

    定王走上前,拍拍李言明的胸口:“李翰林大公无私,小王比不得。还劳烦公正无私的李翰林守好翰林院,可别为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整锅汤!”

    李言明回敬道:“不劳定王千岁费心,也请定王守好您的本分!”定王抱拳:“与君共勉!”事情办完,转身向外走去。

    “呦,翰林院何时这般热闹过,真是开了眼了!”一袭石榴红裙的华自闲款款走来。李言明心中叹气,同时也决心整顿翰林院,门房是纸糊的?得罪不起不知道递个消息吗?

    “苍梧见过定王千岁,一别经年,思安大哥别来无恙。”华自闲有府中侍卫开道,轻而易举的闯了进来。

    李言明头疼:“下官见过苍梧郡夫人。”华自闲回礼:“李四叔客气了。”李言明心中纳闷,这姑奶奶又发哪门子疯,大姐夫都不叫了?

    定王快步走过去:“黏黏妹妹,你大婚时我恰巧不在京城,如今紧赶慢赶,送你一份大礼,恭贺你新婚。”

    华自闲收过半份和离书,诚心道:“多谢小宝哥,我记下了。”定王继续道:“改日王府做东,苍梧夫人不会不赏脸吧?”

    华自闲一脸不解:“谁会驳了定王爷的脸面,心肝坏了不成?”定王抱拳:“多谢夫人替我照顾祖母、母亲。大恩不言谢,以后用得着我元思安的地方,万死不辞。”

    华自闲真心道:“老太妃看着我长大,是我最尊敬的长辈,都是应该的。思安大哥这般与我客气,黏黏可要伤心了!”定王大笑:“李翰林,本王等着你的折子!”

    定王走后,华自闲看向李言明说了句:“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李四叔要是有怨气,参我父亲便好。本夫人只不过是小女子,当不得吓的!”

    李言明一脸莫名其妙,自己怎么成了拆散鸳鸯的恶人了?明明是徽猷殿那位乱点鸳鸯谱,关他这池鱼什么是?“都散了吧!”不管了,管不了,李言明一甩袖子,转身也走了。

    吴仲宁整理衣袖,慢条斯理,明明是这场闹剧的主角,闲适得出门散步的大爷,别说窘迫了,就连一丝不自在都没有,真乃神人也!

    有好事者,明着关心暗里挤兑:“吴郡公可还好?要不回家休息一天?翰林院没什么大事需要您费心!”

    吴仲宁跟没听见似的,该干什么干什么?有人着急了:“吴郡公耳朵坏了?”更有人拦在吴仲宁身前,更加放肆道:“正主回来了,吴公公就连这‘公公’都没得当了!”

    吴仲宁一脸不解:“这位同僚有何指教?”来人躬身:“不敢当吴公公的大礼。”吴仲宁一本正经:“在下姓吴名静字仲宁,乃是翰林院的九品侍书。不知这位同僚是?吴公公又是哪位?公里来圣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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