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自闲在自己的卧房中醒来,熟悉的环境让她心安。躺回被窝里沉淀一下后,所有记忆回笼。华自闲焦急的跳下床:“明辉姐姐,我哥呢?”

    兄妹之间可能会有特殊感应,华寄锦此时正巧出现在华自闲房门口,将向外奔跑中的妹妹抱起:“黏黏醒了!”

    华自闲环住华寄锦的脖子,关心道:“哥哥你还好吧?”华寄锦奇怪:“我很好,黏黏你在瞎操心什么?”

    华自闲是个敏锐的孩子,准确来说,可以察觉到华寄锦隐藏在暗处的情绪:“那个黄伯伯,不是从余杭老家来的对不对?”

    华寄锦坦诚道:“对!”华自闲还是有脑子的:“姓黄,行二,哥哥在他面前很不自在。这个黄二伯伯,是当今天子对不对?”

    华寄锦称赞道:“黏黏真聪明!”华自闲回想了一下:“原来天德帝长这个样子!我还以为有多可怕呢!”

    华寄锦好笑:“黏黏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华自闲做贼似的左顾右看,趴在华寄锦耳边小声道:“天德帝是杀人的魔鬼,果然人不可貌相!”

    华寄锦吃惊:“谁跟你说这些的?”华自闲得意洋洋:“我自己想的!”华寄锦追问道:“哦?黏黏是如何想出来的?”

    华自闲老实交代说:“许大家在讲国史,提到了祥泰末年的动乱。楚王谋逆能被燕王平息,要么燕王知道楚王的计谋,要么楚王是燕王的替罪羊。哥,你想想,哪有这样巧的事情。皇帝死了,太子死了,楚王全家被赐死了,只剩下燕王这个皇子!燕北是天德帝大本营,发兵南下,是侵略还是逼宫?所有的巧合凑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

    许大家是栖云观中的一位女冠,年少时不满家中为其选定的夫婿,出家为女冠,以当女子教习为生。

    华寄锦认为这位敢于超脱凡俗,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生活的女子,可以作为妹妹的启蒙老师,花高价重金聘请过来的。如今看来,这位许大家将妹妹教导得很好,有独立思考并且做出判断的能力。

    华寄锦不知该如何向妹妹解释,这是世界从来不是像春光一样明媚美好的:“有些事情,明知真相也要装作不知道,有些话就算是死也要烂在肚子里。黏黏,当个天真快乐的小孩子。乖!”

    华自闲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那是父亲和亲兄弟,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还能当皇帝?皇帝怎么可以是这样的人?”

    小小的华自闲心中,皇帝应该是完美的、不会出错的、神一般的存在!

    当时的情况太过复杂,华寄锦简单概括说:“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也是最顾全大局的选择,更加是将损失降到最小的选择。”

    华自闲不明白:“不能治罪吗?这样的人,不应该受到惩罚吗?”这个问题,华寄锦幼时也想过:“事发突然,没有证据。等大家伙缓过神来的时候,元显已经是武宗皇帝仅存的皇子。武宗皇帝戍卫北疆,是为雄主。如果这皇位不是元显继承的话,那我大齐,将会陷入永无止境的皇位争夺之中。大敌当前,不能内乱,更不能内耗。当初信王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元显继位,即是为了大齐江山,也是为了保全自己。”

    仁宗长子,武宗长兄,天德帝的大伯父,第一代信王,谥号为“贤”。天德帝亲自拟定的谥号,同时也是宗室亲王所能拥有的最高谥号。可以看出,天德帝最这位识时务的大伯父,是非常满意的。

    武宗皇帝的皇子不能继承帝位,那谁有资格呢?武宗的兄弟,仁宗的皇子、皇孙们吗?仁宗皇帝子嗣众多,是立长、立幼、还是立贤?

    谁都有资格,也就是说谁都没有资格。无止境的内耗,是可以预见且不愿意看见的。作为仁宗长子且没有过错,在武宗朝得到重用的信王,率先表态,立长行不通了。

    立贤?更加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谁也无法说服谁。至于立幼,是过继皇子到武宗名下?还是扶持傀儡,祸乱超纲呢?

    仁宗长子信王元璟,神策将军成国公贺温乔,昭德太子心腹吏部尚书李广明同时拥力燕王元显为帝。

    分别代表了皇族宗室、勋贵军队、以及文官系统。作为交换,元显要结束外忧内乱,带给大齐一个太平盛世。

    成国公贺温乔北上抗敌归来后上交兵权,李广明致事,主动让出位置,让天德帝掌握朝堂。

    可惜天德帝元显不太争气,朝堂并不像他的父皇、太子长兄那样好糊弄,只有低下头,请李广明出山。

    华自闲伤心道:“我们以后,也会变成皇帝那样的人吗?”华寄锦也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大错往往要用大乱才能制止。出发点和结果,往往不是对等的。”

    有些深奥,华自闲更担心的是:“皇帝会因为婚事,而降罪爹爹吗?”华寄锦保证道:“不会!皇帝的脾气、品性很容易摸清的。父亲在做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名居苑后罩房,华家兄妹在谈论皇帝。紫微宫中的天德帝,也对两兄妹念念不忘。“华家这两孩子,感情不错!”

    作为内侍,成喜不需要有太多个人感情,皇帝喜欢什么他便喜欢什么。“华家少爷粗中有细,小女郎活泼可爱,华尚书好福气!”

    天德帝很看不上华北溟怕老婆的样子:“等他什么时候将遗落在外的子女接回华家大宅再说吧!”

    成喜不知这话该怎样回,只能感叹一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话说到天德帝心坎里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过了一会儿,天德帝说了一句:“如果祁哥儿活着,会不会向华寄锦那样,神采飞扬,成为洛阳城中最闪耀的少年?如果祁哥儿活着,今年也十七了,到了该娶亲的年纪,皇后也会像华北溟一样,忙着选儿媳妇。”

    成喜悲:“陛下,您这样大殿下九泉之下难安啊!”天德帝激动:“他安什么安!小小年纪丢下我和成苒,就这样走了。他娘抱着他,不让他入殓,真是不孝子!”

    要说天德帝对嫡长子有多深的感情,其实也就那样。只不过元祁的两个弟弟都不如他,新诞生的小皇子接连夭折,让天德帝将元祁美化了起来。

    十七岁的皇长子,太子的不二人选。皇帝能对着年富力强,随时准备取代他的儿子和颜悦色,那才奇了怪了!

    就算是皇帝出门游玩,晚上还是要熬夜批奏折的。否者明日正殿议事,李阁老那种“恨铁不成钢,你就是不如你哥”的眼神,天德帝受不了。

    活人是永远没办法和死人比的,天德帝总是在不必要的地方和自己较劲,在原则问题上怕东怕西止步不前。当了皇帝,反倒没了以前的胆识。

    “大婚时,送贺礼到华府。”天德帝突然冒出一句话。在旁服侍的成喜反应迅速:“老奴明白。”

    都是朝中重臣,还是华尚书更得陛下欢心,更会做人!

    天德帝突然想起来:“李言明和华家小姑娘是怎能回事?”皇帝对李家人,心中有过不去的坎,总会不由自主的想去拉偏架。像这种无伤大雅,还能让李言明很久才能释怀的事情,岂能放过!

    “这件事,老奴还真有所耳闻。华家小女郎跑去华尚书书房拿砚台,正好碰见前来取画的李翰林。小姑娘眼看心爱的画作被抢走,当然不干了,拦着不让李翰林走,说他是偷画贼!鼻涕眼泪蹭了李翰林一身,那个狼狈样,别提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李言明是个雅正端方爱面子的人,一丝不苟、一板一眼,为了维持形象,可以一天不吃不喝不如厕。

    天德帝暗中佩服很久了。李言明的祖父、父亲也不是这样的呀!两位兄长从军,肯定讲究不起来。他那当都御史的叔叔,上奏折参人,也都是渎职、行贿这样的罪责,很少在百官行为、人品上下功夫。怎么就出了李言明这个是板正到都快没了人味的小古板呢?

    一想到李言明一尘不染的衣袍上,沾染上小儿污渍,表情一定精彩极了!天德帝恨不得亲临现场,好好记下李言明狼狈的模样。

    这还没完,成喜继续道:“据说,李翰林当时被吓到了,试图和华家小女郎讲道理。小姑娘一听,哭得更凶了,李翰林落荒而逃。”

    “哈哈哈……”天德帝笑得更凶了:“难怪华黏黏记恨到现在,李言明这个准姐夫是怎么当的?”

    “这还没完,眼见李翰林跑了,华五姑娘也不哭了,起身追了出去。知道自己打不过,还叫来了帮手。老奴头一次知道,白鹅的战斗力如此之强,李翰林根本不是对手。要不是黄娘子听到消息赶来,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呢!”

    这个新鲜。“仔细讲讲!”成喜遵旨:“华寄锦少爷居住的名居苑外,饲养了不少家禽水鸟,其中白鹅家族队伍最是壮大,有专门的小厮训练,只听命于华家小女郎一人。个顶个是鹅中将军。李翰林不止衣衫破了,连头发都乱了,穿了锦少爷的衣服回去的!”

    真是太解气了!“华家这小姑娘,有几分胆识谋略。”天德帝表扬道。成喜顺着天德帝说:“谁能想到,家禽水鸟也有这等本事。奴才听说,名居苑养的白鸽也是听从指挥,可以和白鹅协同作战,阻乱视线的。还真想见识见识。”

    说到这个,天德帝想起一件事:“华寄锦不是要给他妹妹建闺阁吗?华黏黏怎么还挤在锦哥儿院子里?”

    成喜回答说:“早就建好了,锦少爷舍不得妹妹搬出去,香居苑一直空着。说是等小女郎过了七岁生日再搬出去。依老奴看,真到了时候,锦少爷还能找到其他理由,阻止妹妹搬家。”

    天德帝高看华寄锦,成喜自然对华寄锦的事情多上心些。在成喜看来,天德帝喜欢华寄锦,是将他看成自己的替身,那个洛阳城中,最明媚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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