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树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起:“许姑娘在想什么?”

    “我在想,村长的冤魂是不是在后悔,怎么就瞎了眼的救下你。”

    许枕眠恶狠狠的回过头,梨树的脸上似有一丝错愕,除此之外再无破绽:“许姑娘在说什么?”

    许枕眠定定的看着他,天边已经升起了鱼肚白,梨树疼痛难忍的撑着左腿,投向许枕眠的目光里全是不解和受伤。

    梨树最初出现的时候,许枕眠虽然满是疑虑,可也从来没想过去怀疑他。直到后来……

    许枕眠在梨树的注视下缓缓站到了他身后,梨树身上的衣服是村长给找的,深灰色的布衫。现在就在衣服后背梨树看不到的地方,一个血手印赤裸裸的印在上面。衣服上面褶皱不平,仿佛还能看到用力握紧它的人心里的不甘和挣扎。

    “二丫已经死了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天色越来越亮,亮到足够让梨树看清许枕眠脸上的表情。真好笑,她的表情就好像自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

    梨树直起了腰,看了许枕眠一眼,缓缓的脱了外衫,待看到衣服上的血手印时候轻轻勾了下嘴角,而后毫不犹豫的松了手。风吹着外衫飘向远处。

    一改之前的拘谨,梨树的眼中满满都是玩味:“是我大意了,早知道会留下这么个麻烦就让她死的痛快些了。”

    许枕眠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梨树说的是谁。

    周围有明明灭灭的火把亮起,许枕眠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王大娘和你是什么关系?”

    梨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你也能猜到,秦险他可是都不知道呢?”

    而后他又摇了摇头自我否定:“嗯?不,你不可能猜到,是她和你说了什么?她背叛我了。”梨树双目眦裂,脸上取而代之的全是阴戾。

    火把的光亮已近在眼前,周围有人蜂拥而上,有人高呼“大当家,你终于回来了。”

    许枕眠双臂被反剪到身后,胳膊被钳的生疼,身后的人死命的薅着她的头发,被迫仰头,对上一张刀疤纵横交错的面孔,正对她恶狠狠的警告着“给我老实点!”

    被唾沫星子喷到脸上,许枕眠在心里骂着人,如果有机会她要对着这个人吐个三天三夜的口水。这样想着她却用力挣扎想要去看清梨树的样子。

    用力间,终于惹恼了身后的人,有人一个手肘狠狠的撞向她,许枕眠被推搡着倒地。

    这边的动作终于吸引了梨树的注意,看着倒地的许枕眠,他微皱了下眉头:“刀疤,下手轻点。”

    许枕眠还没来的及从地上爬起来,就见视野里出现了一双脚,梨树蹲下来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她狼狈的样子:“我可是还要留着她讲故事呢,好久没人听我讲故事了。”

    梨树说完就起了身,大步向前走:“回山,回去后先把她关起来,不要和昨天带来的人关在一起。”

    许枕眠在身后用力大声喊着:“梨树,你杀了这么多人,一身罪孽,死了怎么去见你娘子。”

    梨树的身子顿了顿,而后头也不回,就又向前走去了。刀疤用破布塞住她的嘴,满是不耐:“怎么这么多话,我们大当家才多大,哪来的媳妇?”许枕眠猛的睁大了眼睛,连挣扎都停止了。

    七寻山比她想象的大多了,防守也更加严密,依山建寨,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寨墙全是用石块垒建的,看起来就坚固无比,各处都有高高的岗哨。巡防走动的全是凶恶的青壮年,看到她总会肆意嬉笑着相互谈论些什么。

    甚至有一个人的手都伸到了她脸上,使劲揉抹了几把。许枕眠眼里满是抗拒和强压的惊慌失措。这个时候她才切身实地的感受到,她已经身在土匪窝了,周围全是没有是非道德,甚至手染鲜血的亡命之徒,包括梨树。这真的已经不是21世纪了。

    许枕眠被压着肩膀动弹不得,梨树回头看了一眼冷漠的开口制止:“二当家没教会你的规矩,我不介意再帮他教教。”

    正伸出手想要有下一步动作的匪徒,闻眼心有不甘的收回了手,忿忿的看着许枕眠她们远去,阴毒的眸子里满是不屑,狠狠的朝地上唾了口唾沫:“我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秦险和吴楚谈事情时候不曾有意避过她,许枕眠多多少少也知道最近秦险为了攻下七寻山有多废力。这下可好了,直接被人给请到大本营了。

    梨树停下了脚步,前面是一排排低矮的屋子,屋子是木头建造的,却都只留了一扇小小窗户。看守的人开了门,身后的人推倭着让她进去。许枕眠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立在原地。她不能说话只能努力对着梨树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梨树眼神示意拿掉她口中的东西,许枕眠大口喘着气“我要见许声和秦险。”

    梨树没有答话,面上的神情写满了烦躁,许枕眠强自镇定的开口:“你想知道王大娘是怎么告诉我你的事情的吧。”

    梨树面上表情千变万化,最后全部化成了阴狠,眯着眼怒视着许枕眠。许枕眠也回望过去,暗暗在心里赌着,他当时听到王大娘背叛他时的反应那么大,应该是在乎的吧。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梨树突然大笑出声,许枕眠能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开心由内到外的开心,眼角甚至都笑出了泪花。

    许枕眠吓了一大跳,她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梨树情绪这么丰富多变,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停了笑声,梨树满不在乎的挥挥手:“行,我带你去见,去见你们死之前的最后一面。”说着更开心的靠近了许枕眠一字一句的开口:“听说你和秦险是夫妻?你放心,你们俩死了以后我绝对不会给你们埋在一起的。”

    许枕眠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惊疑的转过头。梨树他是真有病啊,他才会死,他全家都去死。他死了她把他大卸八块分开埋。

    阳城知府府上。

    目光凛凛的知府正伏案批着文书,四五十岁的年纪头发却已花白了大半。身后不远处的护军参领正微微伏了身子,恭恭敬敬的站着。

    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在门口时戛然而止,护军参领耐不住好奇心想抬头去看。知府忽而停了笔,余光微微扫来,那目光不算严厉,却让护军参领头埋的更低。

    知府注视了护军参领片刻,不紧不慢的收着笔:“你从晨起就来我这候着了,练剑跟着,写字你也跟着,说吧有什么事?”

    闻言,护军参领眯起眼笑,脸上的大堆的肉堆叠着,挤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干爹你这是什么话?儿子想来孝敬您还得挑个时候啦?”

    他一脸的殷切笑容,知府看了却不太喜欢:“看看你如今……”话到此处,知府似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通,语气里多有不满:“成什么样子?你这样,哪像个带兵打仗的参领!”

    参领也上下扫视着身上的肥肉,满脸的油腻:“那儿子自己不是也控制不住吗?干爹莫气,为了儿子不值得,干爹不喜欢,回去儿子就把这肉剁吧了给干爹包饺子馅儿。”

    知府被他的话呛到无声,外面有人敲门,声音不算急促却很有规律,知府闭了闭眼睛“罢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处理。”

    参领的一双小眼睛上下咕噜转动着,他观察着参领的神色,试探性的开口:“干爹,听说你昨晚调了兵去七寻山?可是那群土匪……”

    “盛阳!”知府睁开了眼,投来的目光多是来自上位者的威压“昨晚我不曾调兵,不该你知道的不要多问,我记得过几日就是你母亲七十大寿了吧,你最近不用来了,好好去准备吧。”

    参领被这眼神慑住,讪讪的闭上了嘴,拱着手向知府告退“多谢干爹关心,儿子这就退下了。”

    不多时,老管家领着一人匆匆进了门便又去门口守着了。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知府看着进来的人,目光沉沉。

    “禀大人,今早我亲自带人又去了一次,村子里没有活口了,没有找到大人要找的人,尸体也没有。”

    闻言,知府瘫坐在椅子上,目光盯着桌案上某处,那里压了封信,信尾没有署名,落笔处只留了私印。写信的人同他做了个交易,做了个让他只赚不赔的交易。

    “你先下去吧,把昨天带出去的人,还有那些村民好生安葬。”

    知府皱着眉,一只手痛苦的按上太阳穴,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老管家端来了茶水,轻轻放到了桌上。

    他看着知府紧皱的眉头,犹豫着开口:“大人,那位……或许是已经死了呢,大人也不必如此忧心。毕竟那群土匪个个凶恶无比,可都不是善类。”

    知府摇摇头:“两年前举国服丧不也都以为他死了?若不是他自己出现在你我面前,你能相信?”

    “另外,他身旁跟着的那位可是御龙卫首领,清平初年他钦点的御前行走吴楚。”

    知府拉开抽屉的暗格,缓缓从里面拿出一封信,纸上的笔迹笔走龙蛇,力透纸背,是他就算已身为新朝臣子,再看了都忍不住心颤的字。知府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直到纸张在手里皱成一团:“本该躺在皇陵里的人都忍不住爬出来再插手这权势了,区区百姓又算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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