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极黑的深夜。

    阿善睁开了眼,大片的黑撞入眼帘,身侧坐着一个身影,是莲生。他睁着眼,倚在一面墙上,是一个极颓丧的姿势。

    阿善试着动了动身体,一股剧痛袭来。

    这一番细微的动作惊动了莲生,莲生忙扭头看向阿善,“你醒了,阿善。”

    声音很轻,很温和。

    可阿善在黑暗里可以看见莲生的表情,眼眶红肿,脸色牵起一抹很勉强的笑容。

    “你不开心,莲生,”阿善想了想“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两天。”

    说罢,又没了声音。

    “两天”阿善喃喃道,“发生了什么?”阿善四处环顾了一圈,她们在粮铺里,可是好像有什么不对,忽然察觉到了什么,阿善问道“张良生呢,他怎么不在?”

    沉默

    良久,有水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阿善,一切都结束了城外的屏障没了,那恶妖,也不见了,城内得瘟疫的人都死了,灵鹿也消失了,张良生”莲生的声音变得哽咽。

    “张良生,也死了。”

    莲生的声音浸染着悲痛,“阿善,你说,为何生命会如此脆弱无常,人人都想成仙,是不是人的性命在所谓仙的眼里,真的如蝼蚁一般?”

    要不然,怎么会把那么多人的命运如此随意的玩弄股掌之间?

    莲生问着阿善,与其说是在问阿善,不如说是在问他自己。

    阿善不知该如何安慰莲生,忍着剧痛,爬到莲生垂在地上的手掌旁,轻轻的蹭了蹭,然后把头放进了莲生的掌心。

    “莲生,到底发生了什么。”

    莲生思绪飘远,回到了两天前

    阿善扯出一抹微弱的笑容后,在莲生面前,虚弱的倒在了地上。

    莲生以最快的速度来到阿善身旁,阿善已经变成了小小的蛇身,那纤细的身体上,在肚子附近,有一团黑气在不停乱蹿,莲生的手发着抖,双腿也有些发软。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无措,一想到阿善陷入生死未卜的境地,他就没来由的感到一股心慌,是因为阿善是为了救他才愧疚难安吗他不知道,他只感觉心口空荡荡的,像高高悬在天上一样落不到实地。

    颤抖的手抚上阿善的身体,心慌意乱间感受到了掌心传来的微弱却平稳的心脏跳动触感,一口气呼出,悬着的心猛然放下,莲生定下心神,发现那团黑气四周缠绕着一圈灵气,只是与阿善的肤色相近才没有第一时间被他发现。

    灵力将黑气紧紧包围,并不断蚕食,想必将黑气全部消噬后,阿善就会醒来。

    莲生不再担心阿善,看着恶妖消失的北方,好看的眉紧紧蹙起。

    阿善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和他一起冒险,莲生将自己的伤口草草的包扎一下,确保不再出血后,莲生一手提起龙泉剑,一手把阿善好好护在手心里,向粮铺的方向快速前进。

    回到粮铺,张良生不知去了何处,莲生将阿善好好安置在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然后再次往灵山的方向离去。

    在后来的时日里,莲生常常回想起这一天,如果这一天他能在重新做一个选择的话,他还会这样义无反顾的前往灵山吗?

    莲生不知道,哪怕事后回想,他还是不知道答案。

    是前往灵山阻止恶妖,救下朝歌城剩下的百姓,还是留在粮铺救下张良生,命运常常会给出这样令人进退两难的选择。

    可是,凭自己有可能阻止恶妖吗,莲生不觉得,救下张良生后能解除他身上的瘟疫吗,莲生也没把握,该怎样选择呢,哪怕很长时间之后莲生也不知道。

    莲生受了伤,虽竭力赶到灵山可还是来晚了一步。灵山上所有树林连带着树上的尸体荡然无存,整个灵山被夷为平地,一场大战的痕迹清晰可见,可是没有反抗的痕迹,更像是单方面武力上的压制。

    莲生径直向树林中心跑去,他心中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果然,没有树木的遮挡,远远的莲生就发现了之前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的灵鹿已经消失不见,莲生心里发沉。

    想到了什么,他迅速向山下跑去,再往北一点,就是朝歌城的城墙,那里一直笼罩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莲生要去验证他心中的猜想。

    来到城门处,城门大开着,莲生一步步向城门的方向走去,完全越过城门,一切顺畅无比,没有什么遮挡。

    莲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心里忽然发慌,他猛然觉得把阿善自己一人留在粮铺不太安全,更何况阿善还陷入昏迷。

    迅速转身,莲生往城内快步行去。

    天色已经渐晚,可一路走来莲生却没有碰见一个人,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在经过一处铺子时,莲生骤然停下了脚步。

    在铺子里面,躺着几个人,那其中几人的脸,莲生有印象,他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几人像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可莲生注意到,他们都没有了呼吸。

    更奇怪的是,地上没有血迹,这些人身上也没有任何外伤,那这些人为何会无端死去?

    莲生不想再去细究,事情好像已经结束,可却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前面再走一段路就到了粮铺,莲生再次加快步伐。他感觉伤口又有血渗了出来,可他已经顾不上了,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催促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拐过最后一个拐角,莲生猛然顿住,瞳孔紧缩,本就因失血过多变得苍白的嘴唇骤然没有了血色,他感觉自己好似站不住了一样,踉跄着歪在墙上。

    这正是他和阿善第一天来到朝歌城的那个夜晚藏过的拐角,从这里,整个粮铺都可以尽收眼底。

    此时,粮铺门口倒着几具尸体,鲜血流了一地,一个人依然紧紧趴在门上,双手攥着门锁,是张良生。

    时间好像重叠,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莲生感到一阵恍惚,一切在眼前重演。

    可不同的是,那个趴在门上的身影不再挺立,身体倒在门前,只有双手依然搭在门锁的锁链上,身下一大滩血,刺痛了莲生的眼。

    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血,为什么这些天里他每天见得最多的就是血?

    过去与现实在眼前重叠,曾经的一切在重演。

    失血过多,莲生感到自己眼前茫然然的一阵发白,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这些天里的一切是不是他的幻想,会不会这才是他第一见到张良生的景象?

    在虚晃的思绪里,一点灵光将他拽回现实。

    阿善不在他身边,上一次阿善明明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阿善在哪里呢,阿善

    莲生跌跌撞撞向粮铺走去,没一会,一具尸体挡在他的脚下,尸体的脸侧对着他,是昨天从栈逃走的那个人。

    他静静的躺在地上,身上没有一点外伤,和他之前见过的人一样。

    继续向前,莲生到了张良生的身边,地上刺目的鲜红像跨不过的火焰,好像在对他叫嚣着,只要他一过去就将他彻底吞噬。

    走近了莲生才看见,张良生胸口处插着一把匕首,匕首完全没入他的胸口,很痛,可他的脸色却挂着微笑。

    张良生的手搭在门锁上,可门上根本没有锁,只虚虚挂了根锁链。

    莲生轻轻推了下门,“哗啦”,铁链掉落,门应声而开。

    莲生眼睑低垂,看着地上的张良生,莲生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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