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偏居一隅,那里发生的事并没有在冥界里引起太大的动静,意满带着叶汝逃出来之后,立刻动用了魂令,召集了附近有能力修复结界的冥族人,请求他们暂时留守此地,以免无妄中的恶灵在黄昏时刻醒转过来,逃出无妄,霍乱周边地界。
为避免出问题,他甚至分出了自己的一部分神识,留在无妄入口处,以作镇压。
冥界王族的血脉之力对冥界恶灵来说,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意满力所能及的把无妄后续事宜安排妥当,便带着叶汝远离了此地。
他不知道要把叶汝送到什么地方去才好,犹豫间在冥界耽搁了几天,在此期间,她不知是怎么了,竟一次也没有醒来。
意满一个半大的少年,对情爱涉及甚少,可他知道让另一个陌生人的残魂进入自己的身体,怎么说也不合规矩。
他又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就更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在不伤及叶汝残魂的情况下,把它拿出来了。
或许是叶汝本人还在昏迷中,所以与自身残魂联系微弱,意满试了好多次唤出仍在他心口处停留的叶汝残魂,可它好像是知道那里才是最适宜生长的土地,一次也没有搭理过意满。
心口处被侵入的感觉本来就不是很明显,如果意满不在意时,就更没有感觉了。
不过,每当他想起它还在自己身体里时,叶汝残魂的存在感又是怎么也抹不消了。
“啊,谁来救救我!”意满数次尝试无果,不免欲哭无泪。
他对着叶汝熟睡的面孔,低低的控诉,“叶汝啊,你快醒来吧,把你的东西收回去吧,我一个良家少年,尚未婚配,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
意满突然停住,他看见叶汝在他的絮絮念叨之下,眼皮颤动,紧紧闭合的睫羽张开了一条缝。
意满本欲出口的话尾一转,压下心中的喜悦,期待的唤道:“叶汝?”
躺在床榻上的人儿,睁开眼的动作极慢,她呆呆的望着上方,整个人像失了魂的僵尸一样。
不对,她本来就失去了一小部分的魂魄。
意满心下了然,默默的等着叶汝缓过神来。
“……”叶汝嘴唇嚅动,开口说话,却没有声音。
“什么,”意满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很怕过大的音量会惊扰到她,“你想说什么?”
叶汝的声音弱不可闻,意满尽可能的凑近她才隐隐听清她说了什么。
“叶峥……”
没有听清还好,意满从叶汝口中听到叶峥的名字,已经被强压下的悲伤又回来了。
他知道,叶峥已经不存在了,可是却没办法开口对叶汝这么说。
在意满缄默间,叶汝的话断断续续的吐露出来。
“叶峥……要去,逢山,他在等我。”
这怎么可能呢?意满想。
他亲眼看见叶峥和缠绕在叶汝身上的业障一同消失的,那时,无妄中并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气息残留。
他的眼睛不会看错!
正思忖间,叶汝已经起了身,意满习惯性的伸手去扶,在即将碰到时,又莫名的觉得不太合适,犹豫的时候,叶汝已经越过他往门口的方向走了。
这里是冥界,而叶汝既不是冥族,又不是从阳间来的死者,身份很是敏感,万一被巡逻的鬼差抓到,那可不是好玩的。
意满慌慌张张的拦住叶汝,“你先别走,就算你想回那个什么逢山,也得乔装打扮一下。”
叶汝这才算是真正的看了意满一眼,有些惊奇:“皮肤,眼睛,不一样。”
她大概是很久没有说过话,就像牙牙学语的孩童一样,不仅语速很慢,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也像是经过很细致的思考似的。
“是的,我和你不一样。”意满解释道:“你现在所处的地方不是人界,而是有很多亡者的冥界,而我呢,是冥族人,你能理解吗?在这里,你属于外来的种族,所以要小心一些不要被本地人发现,我这么说,你还能理解吗?”
对于一个刚刚苏醒的人,意满自然的把叶汝当作小孩子来对话了。
叶汝有些不悦的拧了拧眉,意满的话吵得她头痛,而现在,她只想见到叶峥。
叶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冗长的黑暗的,层层的迷雾困扰着她,幻境中的野兽与她进行着无休止的搏斗,她几乎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唯一记得的是叶峥。
他的声音言犹在耳,她想求他救救她,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
只有声音,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他说:“叶汝,别怕。”
——嗯,我不怕。
他说:“叶汝,我来找你了。”
——什么时候,你在哪里?
他说:“叶汝,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就在你身边。”
——我看不见你,我的身边没有你。
……
在万籁俱寂中,他说:“叶汝,我永远爱你!”
叶汝醒来了。
第一眼看到的人却不是那个说永远爱她的人。
可叶汝并不觉得悲伤,连一点难过的情绪也感觉不到,她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去见叶峥。
她知道在哪见到他,就在她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逢山。
不能让他等的太久,要不他在那一片尸山血海中的人间惨象中孤零零的一个人会害怕的。
他一定就在那里独自等着她,等她扑入他的怀抱,然后手牵着手带他回家。
叶汝期待着,满心欢喜的想着一同归家的情景,然后她的想法就被打断了。
一个从没有见过的“人”挡住了她的路,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叶汝能听懂,也能理解他话语中的意思,只是她不想再与他一同交流了。
话虽如此,眼前这陌生的环境却让叶汝心有不安:我自己,还能找到通往逢山的路吗?
于是叶汝对意满说:“怎么,回人界?”
“这你就问对人了,我可以帮你。只是……”意满搓搓手,一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叶汝压着性子,好声好气的说:“有难处,我帮。”
意满挺了挺胸,干脆道:“请把你的残魂从我心口拿走。”
表面功夫做的很棒,可意满这说一出口,难免羞讪的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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