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外公眼皮眨也没眨, “门锁好了,它不可能出去的。”
“说不定是躲到哪个地方玩去了,喊它两句就好了。”他的语气很肯定。
“我们家的锁对狗子不起作用。”外婆说,“除了葡挞身高不够, 其余每只都会开。”
“不可能, 那是上一把锁的事了, 不是换了新的吗?”外公不信, “新的这个是贵货, 肯定有用。”
“没用, 狗狗全会开, 它们表演过给我看。”森芒注意点只停留在他关注的问题上,没意识到他的话会给人带来多大的伤害, “现在要去找麦克白吗?”
“你们都知道?”外公看看小外孙又看看自己的妻子,心里很郁闷,“只有我不知道?”
“因为新买的太贵了,说了怕你觉得太亏。”外婆安慰他,“而且被狗子咬出了几道刮痕,不好退货了。”
“这事也没有经常发生, 偶尔一次两次, 不成气候。”
“什么不成气候, 现在快能翻天了。”外公说,“我还给商家留了五星好评, 夸他家锁好用。”
“是挺好用的, 它的钢是好料。”外婆说,“只是不防家狗。”
森芒看看外公外婆, 又问了一遍, “现在要去找麦克白吗?”
“不去。”外婆把牛奶递到了他面前, “外面乌漆抹黑,也不知道它去哪,说不定明早自己会回来,不用担心。”
“喝完牛奶,回去刷完牙后去睡觉吧。”
森芒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郁闷地把牛奶一口闷,带着两条奶胡子上楼了。
美梦栖息在静谧的夜晚,月光笼罩在山野之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子的灯暗下又亮起,玫瑰色的晨曦悄悄弥漫到闪烁的星辰之中,朝晖的光束扫过一道道山脊,轻抚过每一片绿叶,群山在柔和的光中醒来,蝴蝶在山间悠然飞舞。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了窗台上,森芒埋在被子里,目光看向外面的天空。
因为考试和复习,他已经很久没有去山里,昨天的无意一瞥,那些暂时被遗忘在角落里的记忆被重新想起。
勇悍的头狼和它的狼群在山间梭巡。
它们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在长满木耳的树干边休息,还是踩过葡子江边湿冷的苔藓?
自从白大叔去世后,森芒再没机会留在山中过夜了,他想念夜晚安静的森林和其中低沉的充满睡意的沙沙声。
森芒想着,抱住狗狗又闭上了眼睛。
但他没有睡回笼觉的机会了,亚历山大在他脸上连拱五下逼他起床,比闹钟更有效,森芒不得不揉着眼睛听从它的命令,打着哈欠打开了房门准备去洗漱。
楼下喧喧嚷嚷,二哥房门大敞,衣物和几个黑乎乎的镜头被凌乱地摆在床上,森芒呆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一个主意从脑子里闪过,他要跟哥哥一起到山里去。
狄远恒咬着面包上楼,拐角就看到弟弟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期盼,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看我干什么?”
“哥哥早上好。”森芒说。
狄远恒愈发觉得不妙,听听这话,假期过了这么多天,阿芒第一次主动和自己问早,行为越正常就越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早餐做好了,今天吃香米粥和面包。”他斟酌着答道。
“我要和二哥一起去,顺便把麦克白找回来。”森芒开门见山,宣布自己的决定,“狗狗们也和我一起。”
狄远恒面不改色,“面包是今早上烤的,很香,待会你可以多吃几片。”
“?”森芒眼中全是疑惑,“我会照顾好自己,这个我熟。”
“粥炖得很浓稠,入口即化,特别香。”狄远恒继续鸡同鸭讲。
“我现在去收拾衣服,待会跟你走。”森芒自觉沟通完毕,转头走向自己房间,从衣柜里扯出几套衣服。
狄远恒怎么可能轻易答应,这不是他能做决定的,况且按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情况,若是没有胡老师,他可能早就因为误食野果毒菌横躺进医院。
到时别说什么拍摄,没住院都算万幸。
虽然森芒很熟悉山野,但他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这种事情别为难可怜的二哥了。
狄远恒抹了把脸,蹲下来拍了拍他弟的肩,“阿芒,哥哥不是去玩,是去工作的,很多时候没空照看你。”
“而且很快就要开学了,有些东西可能需要你准备一下……”
说着他对上了弟弟有些黯淡的眼神,气氛僵持了半分钟,他妥协了,“如果你能说服外公外婆,我可以带上你。”
狄远恒本以为是个艰难的任务,结果没讨论五分钟,外公外婆就同意了。
原因只有一个,阿赫加入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森芒没管有多少个哥哥会跟着他走,他只在乎有多少只狗狗跟他走。
临行前再检查一遍,自己的小背包带了,口哨带了,颈圈和备用电池带了,防身武器带了,驱虫药和备用药带了,狗狗和人类的干粮带了,手机带了,衣服带了。
没带的东西就地取材吧。
大门打开,森芒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跑了出去,他的负担被平均放在了几只狗子身上,但狗子们不介意,跟从小主人的步伐欢快地向外面的大世界奔去。
狄远赫紧随其后。
外婆在门内摇头感叹道,“年轻真好,精力旺盛得用不完。”
“其中不包括我,我的精力最多支持一小时。”狄远恒站在她的身旁,耿直地说,“他们和我不是一个重量级别的,我打不过他俩。”
今天依旧是晴天,没有下雨。
阳光时不时从白色的积云上倾泻而下,脚下全是野草和花丛,路边裸露的岩石表面早已被地衣覆盖,抬头目之所及只有生长在起伏山麓中的灌木丛和乔木林。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身处山野之中。
森芒摘下了一朵清香的野花插到背包拉链的扣环上,享受花香、翻滚的阳光以及负氧离子浓度高的空气,比什么都重要。
“嘿!”胡谷添站在哨所前面冲他们招手,“阿恒!阿赫!还有小芒果!等你们很久了!”
“胡老师!”狄远恒同样挥挥手,大声回应道,“我回来了!”
在山里嗓门大的人很有优势,因为有事没事全靠喊,声音小点都传不到对方耳朵。
“洋葱和青瓜带了吗?”对方问。
狄远恒闭眼答道,“带了,只属于你的单人份。”
说完,狄远恒撞撞他哥的手臂,小声问他,“我让你买的维生素有买吗?带了吗?”
“带了,放在了医药包里。”狄远赫说。
狄远恒松了口气,他再也不想享受口里长水泡和牙龈出血的滋味了。
胡谷添跑过来,帮他们拿过手中的包,顺道揉了揉森芒的头发,他发现这次的行李比以往要多些,“小芒果和阿赫也想参与吗?”
“过来体验体验。”狄远赫说,“我想陪阿芒过来玩。”
“如果懂得玩,山里能玩的东西真不少。”胡谷添哈哈大笑,“玩上几天都不会闷。”
“来把东西先放下,刚才我做了点吃的,这么多人可能不够,还要再煮多一些。”
几个人往哨所的方向走去,忽然远处隐隐传来一声犬吠,森芒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到了一抹黑色的影子在森林中一闪而过。
狄远赫走着走着发现身后少了个人,“阿芒,看什么呢?”
“没什么。”男孩眯着眼睛,难得露出了微笑,“我找到麦克白了。”
狄远恒再次深刻地感受到他弟野外技能满点。
捡柴、生火、找水,夸张到拿根粗铁丝做了个鱼钩去钓鱼,感觉没啥是他不会的,甚至在森林里走了圈还能摘回来几片香草叶提香。
胡谷添接过香草,在旁边的水桶里洗了洗扔到锅里,筷子在里面搅了搅,自搭的简易灶下燃烧着明亮的火,灰烟随着火舌烧黑了锅底。
三个人,一人一碗,坐在灶台前吃出了一身汗。
今天什么大事也没有发生,现在快临近傍晚了,天边开始出现绮丽的云彩。
胡谷添抬头看着天,继续谈着他的摄影哲学,“这个年代啊,太浮夸,环游世界追寻伟大的事物容易,留心发生在身边的微小奇迹很难,就像是晚霞,花朵和很多不为人知的琐碎的东西,这些才是构成世界美丽所在。”
“所以我一直很鼓励人去看去拍照,用手机或者相机记录生活……”
他的高谈阔论,森芒根本没听。
他抓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凑到鼻子前嗅了嗅,皱紧眉头,思考三秒钟后,直奔葡子江,衣服也没脱,一头扎了进去。
三只大狗紧随小主人的步伐,跟下饺子一样噗通落进水里。
一瞬间,水花四溅。
两个哥哥被这一举动吓得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阿芒!”
虽然这条葡子江支流深度只到森芒的小腿,河水清澈见底,没啥大危险,但经不起这一遭。
狗狗们汪呜声不停。
森芒把整个头埋进了水里了十几秒后,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头发上的水珠甩到水面上荡起了几片涟漪,“干嘛?”
只见他哥撑着头深呼吸,等自我调节好后,起身从包里拿出干净的衣服和毛巾,“我也去洗洗身上的汗。”
二哥狄远恒有想过未来的难度,显然他想得还是太轻松了,他看看天,又看看森芒,麻木地拿起身旁的相机给远处的弟弟和狗子们拍了张照。
然后转头看到了胡老师欲言又止的表情,狄远恒抿嘴,努力接上还没讨论完的摄影哲学。
“……就记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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