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午三点于本市长明区西道四环路口大学旁的清园奶茶店发现一具浑身裸露的女尸,该女尸四肢被折断成诡异的姿势,像是在举行某种惩罚仪式,执法部在勘察现场后初步怀疑是极端分子所为……”

    炎热的天气让人透不过气,电视机里新闻主持人嗡嗡的声音点燃了心中所有的燥热烦闷。

    中年男人坐在劣质的皮沙发上望着新闻里的主持人脸上渐渐露出嘲讽和一种果然如此的优越感,他那掉了一半的头发露出圆润光洁的额头,像初生的婴儿看起来滑稽的可笑。

    “关了这个破店,都这个样子还有必要开下去吗?你这是钱多了没地方放吗?趁着你那门面还值几个钱赶紧卖了吧。”

    如此尖酸刻薄的语气很难想象是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来的,但何深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他佝偻着背显得有些猥琐。

    “我去看了,你姨那边有一个不错的厂子,上班的时间是长了一点,但五六千一个月,工资是你现在的两倍,比你开个破店有出息多了。”

    “明天你就跟我去厂子看看,把工作确定下来吧。”

    嗓子火辣辣的干涩的发苦,何深嘴角微不可察的掀了掀,那从唇缝挤出的一个字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精力。

    “好。”

    “你别不情愿,这都是为了你好,也不看看你都是二十岁的人了,你存到一块钱没?人家像你这么大时房子车子都买好了,女朋友都交了三四个,你再看看你,连个女孩家的手都没摸过,说出去丢不丢人?”

    “你以为你还是在学校里吗?只管伸手找我要钱就好了?当初让你好好读书你不读,是我没给你机会吗?是你自己读书的时候看小说玩游戏,自己没考上大学,现在跑到人家大学门口开奶茶店,别人问起来了你也不害臊!”

    “不要在这里给我拉着一张脸,今晚不吃饭了吗?你一天就知道闷着不吭声,难怪谁都不喜欢你……”

    何深的背在中年男人的喋喋不休中弯得更加下去,他缓慢的移动着脚步像是一台已经老化的机器,进了厨房他的眼底已然已经猩红。

    他是恨外面那个男人的,那个自以为是自私自利的男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爸!

    和别人的父亲不同,他的父亲在脑海里留下的从来不是正面形象,就算闭着眼睛一想到“父亲”这两个字,他脑海里有的只是那个男人丑陋不堪的嘴脸,他恨那个男人,但有的时候又恨不起来,因为那是他爸,他父亲,他流淌着那个男人身体中的血液。

    但对那个男人的厌恶是无法否认的。

    旧事他不想重提,现实难以反抗。哪怕是那个男人稍微支持他一点,他也不必对此深恶痛绝,和对方呼吸同一处空气都觉得窒息。

    厨房与客厅只隔了一层布帘,在煤气灶前是手凿的铁窗,像是监狱压抑沉闷,火焰灼烧着锅底,油烟的热气扑面而来,那铁窗除了透光散不了热气和油烟。

    何深动作熟练的将青菜下锅,看着青菜被油煎黄才下盐,他一举一动像是设定好的程序麻木敷衍。

    家里没有空调,只在卧室与客厅两用的那间不大的屋子里放着一台老旧的电风扇。每次电扇转动发出的“咔咔”声带来的燥意和发烫的转轴处的热气更令人觉得烦躁。

    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频道表情惬意,风扇在一旁苟延残喘。

    何深端着炒好的饭菜放在低矮的茶几上,他看了一眼专注的看着新闻的男人便低下头,像是那边有什么洪水猛兽。

    他们居住的地方简陋偏僻,但从这里到男人上班的地方只有一两分钟的时间。这里偏僻但周围工厂多。房子是男人租的毛坯房,房租一个月加上水电费也才一百多块。

    当初搬进来这里面连一张床都没有,更不要提洗衣机之类的东西,电视也是男人自己带来的,还有一台台式电脑也是男人后来买的,那台电脑男人从来不让别人动。

    若说穷男人工资一万多一个月,老家的房子修在镇上四层高,十七八万的小车也开着。对自己男人从不心疼钱,可对自己之外就算是儿女男人都是分文不愿。

    何深并不和男人住在一起。

    将饭菜摆放好后,何深端过小木凳坐下压制住声音中的厌恶,强迫自己声线上扬:“老爸,吃饭了。”

    “哦,吃吧。”男人平淡的回应,盯着电视又看了两分钟才起身。

    男人每天只要打开电视看的都是新闻,若说他多关心实事其实一点也不,他只是看个热闹,看个戏而已。看看谁倒霉了,看看谁闹了笑话。

    男人平时在外话很少,甚至寡言。

    何深实在无法从自己父亲身上找到一点优点,唯一值得感激的便是男人让母亲生下了他,并没有在他出生时掐死他而选择将他养大成人。而这些恩情让他没有立场和理由怨恨男人,也必须用一辈子偿还这份养育之恩。

    很多时候他宁愿自己不曾被生下来。

    一顿饭吃的父子两没有任何语言交流,筷子一放男人便继续坐到电视前,何深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父子间的一切都变成例行公事。

    将碗洗完何深打了一个招呼便从男人的出租屋离开,男人也没有任何挽留,只是吩咐明天记得去厂子里瞧瞧。

    出了门头顶是炎炎烈日,脚下的水泥马路隔着鞋子都能感觉到那股滚烫,何深却像是在沙漠濒死的人见到绿洲,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摸出四五年前读高一时母亲给自己买的手机,进个音乐软件都要等上三四分钟,对此何深已经习以为常。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坐公交车到震大要差不多两个小时,等他到了学生基本都在上课不会有什么生意。想了想何深最后选择往市里去一趟,他还有许多店里的东西需要准备。

    摸出耳机带上,听着从耳机里传出来的旋律刚刚死寂下去的心重新燃起斗志。

    和现在大多数年轻人不一样,何深听的都是一些古风歌曲,尤其酷爱热血边疆战歌,像是这样就可以拉进近与那些战死沙场的英魂之间的距离。

    我愿仗剑任平生,天下三千无处不为家。

    我愿策马踏山河,千秋溃散黑白昂扬……

    那些所剩不多的爱好,大概是何深离开学校唯一留给自己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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