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会回去的当晚,迈克尔、kitt、戴文、邦妮和艾波视频通话与当面训诫齐上阵,轮番批评了我能有几个小时,最终救我逃离苦海的竟是饮酒导致的急性胃炎。

    ——不,这根本称不上逃离苦海。

    深夜,我抱着医务室的枕头唉声叹气。身体的疼痛只是一方面,此外,与我两张床帘之隔的地方,就是karr的床位。他说他奈何不了我原来并不是谦虚,电梯断电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其实并不是撬门,而是直接用身子撞上去了,毫无保留的力道让他当场左肩脱臼,只得重新住进病房。

    上次与人共居一室,还是为贝琪捐献骨髓后与她住同一间病房,贝琪的养母、艾波、包括迈克尔都时常陪护,走廊的嘈杂偶尔会让我无法入睡。但在远离市区的基金会总部,我能听到窗外的每一丝风吹草动,karr的吐息也清晰可闻。

    墙上的挂钟发出分针转过一圈抵达十二的“咔哒”声,我循声望过去,发现已经凌晨两点了,而我身心俱疲,却愣是睡不着。

    ——要不然跟医生商量一下别住医务室了,总觉得自己紧张得要命。

    就在这一刻,karr那边突然响起床铺被撼动的声音,吓得我又转过去,辨认床帘上映照的微弱的影子。karr像是猛地坐直了身子,他呼吸的声音也显得更加粗重,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

    我小心地咽了一下口水,希望自己不要发出声响,但karr反而敏锐地顿住片刻,随即向我这边转过头。我只好也坐起来,试探着开口:“你是做了噩梦吗?”

    “啊。你们好像是这么叫它的。”karr没好气地应了一声,重新躺平下去。我有刻意压低音量,但karr没有。他的声音在整座宽阔的医务室里回响,震得我心里一颤,瞬间就后悔开了腔。

    我神经紧绷着,想了好久要怎么接这句话,一不小心就让气氛陷入了僵局。

    ——干脆就不接了吧。

    我缓缓躺下,秒针移动的嘀嗒声填满了我的意识。在我盘算着已经过了好几分钟时,一声轻如叹息的喃喃自语传入了我耳中。

    “——ioweyouanapology”

    ——原来你也会控制音量啊?

    我哀怨地想着,条件反射地就开始呛声了:“我之前说什么来着?能不能不要老是切换语言?”

    karr的呼吸声也停止了片刻,他沉默半晌,咕哝了一句:“这具麻烦的身体不足以承载我的思维。它让我无法保持专注。”

    随后,他住了嘴,像是什么都不想再说了。可刚刚那句英文还让我摸不着头脑,我犹豫着扯出一个类似的话题:“那个,在海边时我什么都没想就去抓你的肩膀了,我不知道你肩上也受伤了,对不起啊。”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那种情况叫脱臼。”karr简单回答后又陷入了沉默。

    ——好吧,他不想解释那句话。

    我郁闷地放弃了追根究底。他当时声音放得那么轻,可能本来也不想被听到,也有可能那根本不是想对什么人说的。

    第二天,连日奔波的迈克尔和kitt回到了基金会。几乎是艾波用内线电话打到医务室告诉我们这件事的仅仅一分钟后,迈克尔就推开了医务室的门。我想要拉开床帘跟他打招呼,他却大步流星地走到窗边那张床前,双手“啪”地拍在床尾,质问:“你跟戴文他们说要和阿比琳组成长期搭档?”

    他声音大得让我一激灵,把被子拉到遮住半张脸的高度,想着干脆别参与讨论好了。毕竟这个一听就没过脑子的搭档提案有一半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要是让我在如今的可接触人群中找一个同行者,我当然要选择与基金会没有根本利益交集的人。”karr咄咄逼人的态度与迈克尔针锋相对。“而且,一个无辜的小女孩也可以用作我随时牵制你们的道具,不是吗?”

    “既然你都说了‘牵制’,那就有点自知之明,对生命安全问题负责——她的,还有你的。”

    我能听到栏杆被迈克尔压得不堪重负的吱嘎声。迈克尔深吸了一口气,把声音压下来,放慢语速,一词一顿地强调。

    “——你们还没正式开始成为搭档,就足够让人担心了。从我认识阿比琳开始到现在才半年,你算算你们有多久是待在病床上的?”

    “没有‘我们’。只有她‘和’我。”karr纠正。“你在威胁我吗?还是说,这是阿比琳所说的‘人类的同理心’?”

    “好吧,你就当我是在同情。”迈克尔烦躁地咂咂嘴,叹息一声。“要我说实话吗?事实上,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差点没命、改变了样貌和身份、一意孤行……除了我会对基金会抱有感恩之情这一点以外,你就像是刚刚来到基金会的我自己。”

    迈克尔好像在努力与karr达成和解,但karr没有领情,刚刚相对平和的语调又变得充满鄙夷:“不要在我身上套用你的例子。作为奈特工业最初的原型作品,我是独一无二的。”

    我简直想把枕头也蒙到脸上,要犯起替人尴尬的毛病。就算做了几个月的人了,karr仍然能不领人情就不领,不会下别人给的台阶。

    ——再怎么搅局也不可能干得比karr更糟了。

    这么想着,我“刷”地一掀床帘,抱着救场的心态开始搅混水:“迈克尔!你和kitt在底特律的行动还顺利吗?”

    迈克尔愣了一下:“你怎么也在医务室?”

    “昨晚不小心喝了口酒,胃有点不舒服。”为了避免他责备,我迅速追问:“你们抓到加斯了吗?”

    “没有。但我们把歌利亚和那架射线武器带回来了。”迈克尔摇摇头。“要去看看吗?”

    “歌利亚是谁?”我怀疑我错过了什么。我也不是没看过密歇根逃犯的名单,但其中并没有这个名字。

    “加斯的得意之作,同样使用了奈特工业防弹技术的重型半挂车,‘goliath’。”令我意外地,居然是karr回答了我的疑问。“基金会的案件资料库里有存档,加斯差点就能用它干掉这两个仿造品了。”

    “让你好好叫我和kitt的名字很难吗?”迈克尔没好气地问。“还有,你是什么时候溜进资料库的?”

    “哦?我不能进资料库吗?可能是你们的工作人员太粗心,根本注意不到我在做什么。”karr嘲笑着,用右手背拍了拍迈克尔的胸口。“走啊,带阿比琳去看看那个大家伙。”

    奈特工业在基金会总部设立有实验研发区域,但迄今为止用于实验的对象还只有庞蒂亚克火鸟这种大小的轿车,实验室里装不下重型半挂车。迈克尔带我们来到地下室,按下按钮,升起卷帘门,让那高大的钢铁巨兽展露全貌。歌利亚几乎顶到天花板,浑身呈冰冷的银灰色,车头被坚实的挡板和防护栏覆盖,车顶还支着几柄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支架。

    “那里是导弹发射架,我们已经把弹药卸下来了。”迈克尔注意到我的视线,主动解释。“加斯曾经与非法武装团体有合作,再加上他在非洲经营的财力,他可以赋予歌利亚足以击垮kitt的火力。”

    karr踢了硬邦邦的宽阔轮胎一脚,肯定道:“就是它。你们有没有把它投入日常工作的打算?亚当那小子没有防弹外壳,要不然我和阿比琳就拿它做交通工具吧。”

    “歌利亚是危险程度难以预测的作案工具。我们已经从你身上吸取够教训了,会尽快将它销毁。”迈克尔不客气地拒绝。

    karr眼皮忽闪了一下,望向后方的车厢,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你们真的搞明白了那座射线武器的原理,能够把我变回去,我们的结盟是不是就结束了?你们会重新致力于将我也销毁,对吗?”

    “这确实是我们的首要选择。”迈克尔直言告知。“除非你能让我们觉得你拥有存在的价值。但就目前看来不太可能,因为你至今为止努力做过的事就只有毁灭你的兄弟。”

    “别忘了莱文公司那个人的指纹是谁搞到的。”karr威胁般逼近了迈克尔一步。

    “你也别忘了你是如何忽视我们的命令,将自己与阿比琳置身险境的。”迈克尔说着转向车库外。“我们现在还不能放心让你和阿比琳为基金会出外勤,你得让我们看到你处理事件的能力至少不能亚于我。”

    karr的嘴唇抿成细细一条线,他直勾勾地盯着迈克尔走出车库的背影,我生怕他想要单独留下来开动重型半挂车撞过去,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或许是因为车库门口的拢音效果,我听到了karr轻得几乎立刻飘散风中的自言自语。

    “……只要还没打败你,我就无法获得自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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