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真君, 你失态了,”作为被争吵的对象,森鸥外仿若独善其身,他语调平和地说道, “冷静下来。”
听到森鸥外如此冷静的语气, 悠真无法理解地回视森鸥外。
如果是以先代一系的人充作诱饵, 悠真不会这样奇怪地难以忍受, 可“旗会”明明是森鸥外一派的人, 甚至是港口黑手党年轻一代中不可或缺的精英级别的中层成员,为什么作为首领的森鸥外可以做到一脸轻松地, 就决定他们的生死。
黑手党的首领, 就应当是像此时的森鸥外一样不含私人感情, 绝对的逻辑与理性的化身吗?
悠真隐约感觉不是的,至少不是所有的boss都是如此冷血。
太宰治像是看出了悠真的想法, 挑起了眉梢:“白泽君, 事实上他们也违反了首领的命令。”
“什么命令?”悠真皱眉。
“森先生让他们邀请中也加入‘旗会’,目的便是为了监视他,有没有得到有关‘荒霸吐’的情报。”太宰治不咸不淡地说道,“可他们做了完全相反的举动,甚至在私下为中也搜集他的身世信息。”
“如果不出我的所料,他们就会在今天早上, 将得来的‘荒霸吐’的信息,作为他加入港口黑手党一周年的纪念礼物送给中也。”
“白泽君,你也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吧?让中也知道他的身世。”太宰治故意模糊了说辞,眼眸深邃地望着悠真, 短暂地笑了下。
“哦?你又是怎么会这样认为?”即便被太宰治看穿了心里所想, 悠真面上依然没有动摇。
“九年前, 就在那场爆炸发生之后,你寻找的人就是中也吧?”太宰治不给悠真反驳的机会,修长的手轻轻抵着太阳穴,一一例举道,“这是稍微动一动脑子,就很容易发现的事情。”
“你对兰波先生的态度变化、你对中也的关注、你手上新出现的指环、你对我说出魏尔伦时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还有你袖扣的宝石,通通都在告诉我一个事实。”
“你和中也出自同一个研究所,同时也是魏尔伦的目标之一。”太宰治用没有起伏的语气断言道。
红叶他们在听到太宰治的分析后,都面露讶异地看向了悠真。
他们并不知道悠真与中也的关系,只以为悠真单纯地对中也感兴趣而已,毕竟以悠真的审美和性格,确实会对中意的情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现在太宰治告诉他们,干部白泽居然和中原中也一同出自实验室?难道也不是人类吗?是被政府创造出来的异能与生物的结合体?
不愧是人工异能体,实力如此之强。
红叶和大佐暗暗地打量神色难明的悠真。
“为了大量的资金而设计a,一直暗地里资助‘羊’的也是你吧?中也就是你的底线,”太宰治的微笑中带着冰冷的愉悦,“中也有‘荒霸吐’,那你又有什么呢?你或许什么也没有,也应该什么都没有。你是在中也之前的实验品吧,因为自己的失败,所以对继任的、被折磨的中也产生了愧疚之情吗?”
“白泽君,不得不说,你一直在为中也而活。”
“这样的人生,未免也太过没有价值了,没有自己的意志,为他人而活什么的。”太宰治歪了下头,左眼定定地看着悠真轻嘲道,“把我的人生都衬托得没那么无趣了。”
偌大的会议室内,随着太宰治的话落而一静。
红叶和大佐都震惊地看着太宰治居然当着悠真的面,说出这样嘲讽意味十足的话。
“哦,是吗。”被直言自己的存在没有意义,悠真面无表情地说道,“可我现在,就很想以自己的意志,狠狠地揍你一拳。”
太宰治笑了下,露出了欢迎的表情:“可以不用拳头吗?我有点怕疼,如果能毫无痛苦地死在白泽君的手上,也是种不错的死法。”
“找死还挑三拣四,也太让你舒服了吧……”悠真低声喃喃。
抬眸望着太宰治那欠揍的表情,悠真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放下了攥起的拳头:“你对中也的朋友出手,那还是让中也来享受一下揍你的感觉吧。”
“哎?”太宰治失望地拖长了尾音,他轻拍一下手掌继而双手合十,“白泽君,我还是很期待的。我看过你的战斗,敌人可是无声无息地就没有了呢,连惨叫声都没有,真是仁慈的死法啊。”
一点都没有被夸奖的愉快,悠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没记错的话,太宰治这家伙的异能「人间失格」不是可以无效化所有的异能力吗?
那他的黑雾和白骨还没有接触到太宰治,不就消失了吗?
终于明白为什么中也和他不对付了。
“好了,”森鸥外尚在思考悠真是否真如太宰治所说是试验样品,一回神就见悠真被太宰治故意逗弄地,就要忍不住在五大干部会议上放下身段真的揍他一拳,无奈地阻止道,“你们两人都停下。”
坐于首位的森鸥外发话,悠真和太宰治默契地坐回座位上,没有再说话。
红叶和大佐全程都在观望,对他们而言,只需要听从首领的安排便好。
“悠真君、太宰君,”森鸥外就像是在看两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组织的未来。”
“悠真君在意我在组织中的威望,太宰君为我的安全考虑,”森鸥外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两人的想法,我都知晓了。”
“那么鸥外大人的决定呢?”红叶掩住半张脸,问出她最为关心的话题。
“先以太宰君的计划来安排,”森鸥外身体坐得笔挺,他将散落下来的额发向后捋起,做出决定,“但是,如果悠真君能以不暴露太宰君的计划为前提而行动的话,可以自由地去做。”
“首领,”这次换成大佐不赞同森鸥外的决定,“白泽干部的实力我们都看在眼里。他是组织内实力最强的异能者,但这件事上我不同意让他参与。他对他的弟弟中原君太过看重,有极大的可能意气用事,真的可以放任他独断专行吗?”
森鸥外没有说话,而是双手随意地搭着下巴,看向了悠真。
“独断专行?我不认同这种说辞,而且所有的后果我一力承担。”悠真冷声保证。
“无论被罢免也好,处刑也罢。”悠真对在场的黑手党最高级的干部们,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在不危及首领生命的情况下,一个不落地,保护好所有我在意的人。”
他成为猎犬,利用职务之便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意义就在于此。
“悠真君,对此我想你应该已有所觉悟了吧?”森鸥外不意外悠真的回答。
“是的,我向你保证,首领。”悠真微微颔首。
“那就去做吧,在更多的人丧命之前。”森鸥外摊开了掌心淡淡地说道。
“是。”
虽然定下了最终的计划,可对上“暗杀王”魏尔伦,依然还有很多任务需要他们去一一部署,会议结束后,森鸥外与另外两名干部先行离开。
悠真掠过手上的资料,指尖摩挲着纸张,在蹙着眉看完后,他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太宰治。
“太宰君,”悠真凝视了太宰治一会儿,片刻后松了口气,放弃般地说道,“真是看不透你。”
“男人还是要神秘一点,这样才比较有魅力,不是吗?”太宰治完全没有了刚才在会议上时与悠真的争锋相对,笑着晃了晃食指,“看,白泽君你现在不就把全部的目光都放在了我的身上吗?”
“男人?哼,我承认太宰治你确实长得很可爱,但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而已。”悠真不以为意地轻嗤一声。
“阿拉,直呼我的名字了,看来白泽君真的很生气,好可怕。”太宰治嘴上这么说着,却一点都没有被吓到的模样,悠闲地耸了耸肩。
“啧。”悠真轻哂,不再多和他说话。
将文件丢回桌上,悠真起身的时候,太宰治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也准备离开。
可就在悠真与他擦肩而过手扶上门的时候,太宰治却提高了嗓音喊住了快要走出门外地悠真:“白泽君。”
“嗯?”悠真疑惑地回过头去。
被宽大的黑色风衣包裹,太宰治的身躯显得越发纤瘦。在悠真半打开门之际,他习惯性地避开了温暖的阳光而站在了阴影处。
他大半个身子都隐匿在黑暗中,太宰治弯起了没有被绷带包裹住的左眼,轻轻地说道:“虽然没有礼物,但是生日快乐,白泽君。”
逆着光,悠真直直地望着面露懒怠的瘦小少年。
好像一直都是如此,太宰治安静地待在黑暗之处,无论脸上有再多的表情,瞳孔深处都是毫无波澜的,就像被身后的黑洞吞噬了所有的情绪。
虽然对于他的邀请从不拒绝。
可太宰治也从来没有主动地迈出那一步。
记忆之中,太宰治还是那个住在集装箱,过于聪明且不爱搭理人的小男孩。因为曾帮他找到了中也,所以悠真才会在注意到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下意识地将他拉到这个他觉得泛着暖光与柔意的世界中来。
他是无法忍受黑暗与寂寞的人,没有珍视的人存在,他便觉得人生无趣。
可是太宰治,真的正如刚才他自己在会议上所言的那样,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价值吗?
垂眸望着稍矮他一些的太宰治。
悠真这才恍然想起,太宰治也不过是和中也同龄的少年,可他有朋友吗?
好像除了中也外,就连熟悉的人都很少。
中也有很多关心他的人,“旗会”的同伴们会庆祝他进入港口黑手党一周年,以至于不惜为了他而打破首领下达的命令。
可是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太宰治成为黑手党和中也相差左右也不过几天。
却没有人因为太宰治挺过了在黑手党最为艰辛的一年而祝贺。
就连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太宰治不需要。
或许太宰治的确不需要,但为他庆祝又何尝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他无意中忽视了太多。
“太宰,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悠真缓缓地开口道,“很抱歉今年我的生日,大概是没有办法请你吃蛋糕了。”
“……”太宰愣了一下,眼眸轻颤,干笑了几声,混淆视听地笑着拒绝,“我也不是很期待白泽君的蛋糕。”
“为了弥补你,下次在太宰生日的时候,我请你吃怎么样,”悠真没有等太宰拒绝,直接说道,“还有礼物哦。”
“白泽君…还真是不适合黑手党,”太宰治神情复杂,“这么快就忘了我对你做的事了?”
“还没有进行的计划,不算哦。”悠真眉眼温和,看着脸上缠着绷带、看似什么都不在意的太宰治,笑着抬起了手。
太宰治看着那只修长的手缓缓地靠近,就像是一只脏兮兮的猫突然看到了水一般,既有一种无法隐藏的害怕,又因为某种难以表露的情绪而忍住没有动弹。
可就在悠真的指尖即将碰触到太宰治的发丝之时,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
悠真看了眼手机屏幕,是未知电话。
本不想接听,但想起现在的处境,悠真不敢漏接任何可疑的来电。
悠真垂下手侧过脸来,按下了接听键。
“欸,是中也呀?”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悠真放松地笑了起来,可还没几秒就变了脸色,“什么?你看到照片了?什么照片!?”
悠真匆忙地用口型无声地对太宰治说着抱歉,一边推开门着急地向外走去。
……
视线追随着悠真的身影,就连在失去悠真的遮掩后,被门外突如其来的明亮光线直射入瞳仁中,太宰治依旧始终没有眨眼,他鸢色的瞳孔中仿佛盛着被揉碎的光芒。
一直注视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还有那他留在光洁地面上的残影。
在那拉长的影子彻底消失之际,太宰治喜怒难辨地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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