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很快便是期末考试,期末考试结束后正式开始放寒假,新月开开心心地提着大包小包坐在小叔叔的摩托车后面由小叔叔把她驮回家。
新月对于过年的记忆是温馨的,回到家后,每天睡到中午,下午和奶奶一起去买年货,要买菜,买肉,买鱼、买花生瓜子,买糖,买饮料许许多多,她和奶奶每天都满载而归,平时舍不得吃的水果和零食奶奶也会慷慨地买回来,新月还挑选了一些自己喜欢的窗花、福字以及包装得五颜六色的烟花棒。
而到了晚上,她会忍不住吃一点点白天买的好东西,只吃一点点,因为奶奶说,要放到过年再吃,新月自己也舍不得一下子吃很多,她觉得好东西要一点一点享用,这样快乐才会更长久。
忙年的晚上总是欢乐而惬意,她和奶奶在热乎乎的炕上和面,做馒头做豆包,还有过年要吃的鱼花和大饼,电视里放着红楼梦,里面的美人都古香古色的,新月总是趴在棉被上歪着脑袋看她们,努力弄清楚她们谁是谁。
奶奶和面的时候她通常会在旁边帮忙,当然有时候也帮倒忙,不过在奶奶的擀面杖教导下,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揉面团和擀皮,并且亲手揉了一个小兔子面团,放上两颗大枣充当眼睛,活灵活现的,奶奶说,蒸出来后先拿给她吃。
十二岁的新月并不会想到这些琐碎、平淡、在当下甚至后来都并未有多重要意义的时光会成为她未来无绵无尽的勇气来源,勇敢的孩子是因为心里有爱,多少年后的新月闭上眼睛,仍然能从脑海中那间昏黄温暖的小屋里获得足够的勇气和力量。
大年三十傍晚,辛烨一家回来了,新月在屋里就远远听到辛烨爸爸汽车停下的声音以及姜奶奶高兴的招呼声,当然还有辛烨妈妈温柔的说话声音和怎么都忽略不了的辛烨大嗓门,大家都热热闹闹的,好像一年最开心的时刻就莫过于现在,她坐在炉火前,双手托着下巴微笑。
远处有放五彩礼花的,新月没有动弹,仍旧懒洋洋地托着下巴,刚放进去的柴火在火苗里发出噼里啪啦轻轻的声响,让人格外安心。
她歪了歪脑袋,奶奶正站在锅前煎鱼,香喷喷的,饭桌上已经放了两个菜,忙年时买的零食和糖也被奶奶拿出来,摆成漂亮的形状放在小碟子上,果盘里放着沙糖桔、香蕉和苹果,新月眯着眼睛,在那一刻忽然觉得德美小学的一切都离自己很遥远很遥远,就连那些曾经令她伤心的小创口似乎都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愈合。
没什么大不了,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原来距离一旦拉开,那些人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原来我也不是那么在乎他们的看法,新月想。
“月月?月月?”
奶奶忽然的召唤让新月嘴角诡异的傻笑霎时停滞在脸上,她回头有点儿迷糊地问,“奶奶怎么了?”
“让你负责烧火,火快灭了”
“哦哦,”新月点头如捣蒜,连忙又加了柴火进去,她揉揉被炉火烤得有些烫的脸颊,扭过头冲奶奶傻笑,“现在好了。”
“奶奶,赛赛他们几点来啊?”
“等等吧,快了。”
新月点点头,没再问,今年小叔叔一家说要回来过年,新月已经记不清去年过年的时候他们有没有回来了,似乎总是不确定,有时候他们会回来,然而有时候,他们会去陈赛赛的姥姥家过年。
爸爸妈妈今年指定是不回来了,新月悠悠长长地叹一口气,这两个不靠谱的大人,大过年的也不回来看看她,国外有那么好吗,哪有家里好。
“奶奶,妈妈寄给你的那床电褥子你用了吗?”
“哪用的着,”奶奶在炒菜的煤烟中咳了两下,“炕已经烧得那么热了。”
“那你就等懒得烧的时候用嘛,总用得着的。”
“哦对了,奶奶。”
新月奶奶低头,隔着煮饭升腾出的白气看到了孙女一双笑意盈盈又带着点狡黠气的眼睛。
“你今年一定要穿爸爸妈妈给你寄的新衣裳哦,就是大红色那件,多好看啊。”
过年就是要穿新衣裳,这是新月多年来坚定不移的观念,二哥哥为此总笑话她,人不大,观念挺多,新月奶奶被逗笑了,“哪有老太婆穿红的。”
新月摇头晃脑,“过年嘛,而且你不穿就浪费了,你不是老教导我说不能浪费,浪费是可耻的,是不文明的,要挨揍的”
新月奶奶在小孙女开启碎碎念模式后盖上锅盖,去正厅忙活去了,新月咕咕哝哝说了一大堆,只有空气被迫做她忠实的听众。
小可爱忽然在外面叫,辛烨喊着她的名字兴冲冲跑进来,叫她出去一起放烟花。
“我得烧这个”她指指柴火。
“那我和你一起吧,等等你。”辛烨手里攥着一把烟花棒,闻言挠挠后脑勺,也拖来一个小马扎坐在旁边,学着她的样子往里扔柴火。
“我也买了。”她指指他手里的烟花棒,“等会儿我们一起放。”
“好啊。”辛烨笑眯眯点头。
新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靠近炉火坐得太久被烤傻了,总之她忽然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把身旁的辛烨都吓了一跳,紧接着信心满满地仰头畅想,“等我们长大了,有钱了,就买很多很多烟花棒,怎么放都不心疼。”
然而有人陪着她一起胡言乱语,“我们把全世界的烟花棒都买下来,让别人无处可放。”
“对!”
新月和辛烨相视而笑,同时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小火苗倒映在瞳孔里的影子和闪亮发光的自己。
小叔叔一家终于在天色彻底黑透之前赶回来了,小婶婶到厨房帮忙,狭小的厨房转不开四个人,于是新月和辛烨两个碍事的就被赶了出来。
他们在院子里玩烟花棒,由于三个人中只有新月会用并且敢用打火机,于是她光荣地成为“传递圣火”的第一人,陈赛赛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全程一直小声尖叫着,她必须要在上一只烟花棒灭掉之前点燃下一只烟花棒,否则“圣火”就会有灭绝的危险,新月坐在葡萄架下微笑地看着院子里大呼小叫的辛烨和陈赛赛,眼睛像天上弯弯的月亮,弯得不能再弯。
准备吃年夜饭的时候,姜奶奶进门把已经玩疯的辛烨生拽活拖地拉走了,新月和陈赛赛笑着回屋洗手。
“新月,在这里过年比在我姥姥家好玩多了。”
陈赛赛脸颊红扑扑的,趁着她们洗手的空挡,她忽然趴在新月耳边轻声说。
“为什么?没有人陪你玩吗?”
新月拿起肥皂在掌心里滑了滑,不紧不慢搓着手心和手背。
陈赛赛想了一会儿,“也有人,我大姨和小姨家都有小孩,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跟我们差不多大,不过他们都喜欢玩手机游戏,我不感兴趣。”
新月点点头,她洗好了,率先站起来,等着陈赛赛洗好手擦干两人一起进去。
正厅里点上了大蜡烛,一左一右摆在家谱下面,蜡烛的烟有些呛,熏得人眼睛老流泪,奶奶每年都点一会儿然后让新月吹灭掉。
陈赛赛对奶奶家中的一切都很好奇,她平时几乎很少回奶奶家,一年最多两次,和奶奶也不是很熟,不过陈赛赛记得小时候奶奶把她抱在腿上,一点一点喂她泡软的饼干吃,奶奶笑眯眯的,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对她也很温柔。
新月深深地吸一大口气,一下就把一只蜡烛吹灭了,陈赛赛自告奋勇要吹剩下的那只,她凑上前,学着新月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用力吹出去,然而蜡烛的火苗只是稍微晃动了一下,她愣了愣,再次吸一大口气吹,结果这次烛火几乎纹丝不动。
陈赛赛不甘心,又试着吹了好几次,腮帮子都吹酸了,蜡烛的火苗仍然在她面前摇曳生姿,甚至还挑衅似的晃了两下。陈赛赛呆了,茫然地扭头去看新月,新月咬着唇只管笑,笑得陈赛赛格外不好意思。
“它怎么灭不了啊?”
新月清咳一声,恢复了一脸正经,“叫声姐姐我就告诉你。”
“新月!”陈赛赛被她逗得使劲儿跺了下脚。
“好了好了,”新月再次笑起来,她指给陈赛赛,“你对着这里,小口吹,嘴巴不要张那么大。”
“你觉不觉得,蜡烛跳动的时候很像心跳?”
“你见过心脏跳动是什么样子?”陈赛赛惊奇地问道。
新月一噎,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陈赛赛还满脸认真地看着她,新月挫败了,“没有。”
“这是一个比喻句吗?”陈赛赛锲而不舍地追问。
新月打了个哈欠,蜡烛的烟还没有从屋里散去,实在熏得人眼睛想流泪。
“算是吧。”她点点头,揉了揉一直流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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