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话!哪个给你说的?”

    贾琮面色肃穆,厉声呵斥道。

    贾环如今心里愈发敬畏贾琮了,不是对贾琏、宝玉那样因为年纪大而生的畏惧,而是因为贾琮有能为。

    连他娘赵姨娘都屡屡教他,让他跟紧贾琮,因为贾琮是个心里藏奸的,日后准有大出息

    见贾琮脸色难看,贾环也不敢顽劣了,垂着头老实道:“是听我母亲说的”

    贾琮闻言轻吸了口气,虽然他早就料到,宁府之事一定瞒不过有心人,却万万没想到,消息会散播的如此之快,只一夜功夫,一天都未到,却是连赵姨娘都知道了。

    事情要坏

    这件事一旦大范围传开,宁国危矣!

    这件事虽并无证据,贾珍也只是死于酒后作呕,可外人却不信。他们或许会以为,若是没贾蓉推倒那一下,贾珍未必就吐不出来

    在此以孝治天下的世道中,弑父之罪,即使是无心之举,也是十恶不赦之大罪。

    要受千刀万剐凌迟之刑!

    再加上贾珍做下的那些无德之行,宁国若不除爵,简直天理不容。

    昨日贾琮虽及时让贾母下令制住了宁安堂内的嬷嬷、丫鬟,可是如今看来,在此之前,怕就有人将消息传了出去。

    有没有人推波助澜他不清楚,毕竟这样的事本就极易传播开来。

    可是,若果真如此

    他心里要有准备了。

    “三爷,琥珀姐姐来了”

    贾琮正面色凝重的寻思着,就见觅儿引着一大丫鬟进来,正是贾母房里的大丫头琥珀。

    琥珀与贾琮行礼罢,看了眼贾环,对贾琮笑道:“三爷,老太太请三爷去一趟。”

    贾琮点点头,道:“知道了。”

    荣庆堂内,气氛还算不差。

    贾母与宝玉坐在软榻上,王夫人、薛姨妈坐于高台两边。

    堂下,贾家姊妹们坐于交椅上,轻声说笑着。

    对于内宅而言,贾珍暴毙虽亦骇人,但她们一年也见不到两人,所以也只是惊骇了一下罢了,除了被送去的贾珍胞妹贾惜春外,余者心里并不在意

    就听上面贾母对薛姨妈埋怨道:“都道我偏心宝玉,不待见那个孽障,可你瞧瞧,他可有一刻钟让人安心的没有?昨儿才叮嘱他,好生帮衬着老爷和琏儿,他倒好,转眼家来吃饭。东府难道就没他一口吃的?”

    贾母的耳报神只探听到了这个,因此报与她。

    对于贾琮如此恣意无礼,不知轻重,贾母心里极恼。

    薛姨妈闻言,面上作疑惑状,道:“这不像是琮哥儿的性子啊,再说老爷还在那边,岂有他独自来用饭的道理?”

    贾母哼了声,道:“保不准他就会欺哄老爷,故意如此”气话说罢,又无奈叹息道:“我也怕冤枉了他,所以才喊来问话。只不管如何,他也不该丢下老爷一人来受用。”

    薛姨妈这话就不好接了,只是依旧纳罕。

    王夫人缓缓道:“许是,又出了什么事吧?”

    贾母现在就听不得出事,听到这两个字,太阳穴都直跳。

    正想着是不是再寻两剂膏药贴上,就见琥珀引着贾琮入内。

    贾琮行礼罢,没被叫起,听上头贾母沉声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帮衬老爷么?”

    贾琮面色平静,道:“东府大老爷赶我来的。”

    “”

    贾母千想万想,也没想过是这个缘由。

    王夫人都奇道:“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你还在他家里帮忙”

    贾琮苦笑一声,道:“太太,侄儿派人去给珍大哥选寿材,特意叮嘱人挑选最好的来”

    “是下面人不尽心?见你年小糊弄你?”

    贾母沉着脸问道。

    贾琮摇头道:“这倒不是,孙管事选来的木料已经是半个西城寿材铺里最好的木料了,族人们也夸好,足有五寸厚,只是东府大老爷还是觉得不够。且他也不识得琮,以为我不配在东府做事,就让我来了。”

    贾母听闻原来是这事,面色稍微舒缓了下来,又奇怪问道:“老爷呢?他最向着你,没和东府大老爷说清楚?”

    贾琮顿了顿,道:“敬大老爷没给老爷机会”

    贾母闻言面色登时难看起来,以为贾敬烧香修道修得脑子糊涂了,敢不给贾政体面,沉声道:“到底怎么事?”

    贾琮道:“因为敬大老爷和蓉哥儿被宗人府的属官带去宗人府问话去了,他临走时匆匆罢免了我的差事,老爷来不及解释,他们就走了。”

    贾母:“”

    贾母耷拉着眉头,直瞪着贾琮。

    王夫人、薛姨妈面色也都变了,她们自然明白,被宗人府喊去问话是什么意思。

    王夫人见贾母气的说不出话来,看着贾琮怨怪道:“你这孩子,这样的事怎不早点来说?”

    贾琮似有些莫名,道:“太太,大老爷和蓉哥儿被喊去宗人府,要紧么?”

    王夫人见他如此,只当他不明白此中道理,奇道:“老爷没和你说什么?”

    贾琮摇摇头,道:“老爷只面色担忧的叹息了声,没说话,就被族里几个叔伯给劝到里面去了。侄儿本还想解决了寿材之事,只是贾蔷他们几个宁国那边的说不敢劳侄儿费心了,侄儿就先来了。”

    王夫人闻言,沉下脸来。

    她对这些事门清,对贾母道:“如此看来,贾蔷他们倒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贾蔷亦是宁国嫡孙,当年宁国公贾演生四子,代化最长袭爵,贾蔷是贾演第三子之后。若是贾珍贾蓉倒了,他未尝没机会承爵,只是

    贾母还没言,就听贾琮忽地面色凝重道:“其实就算老太太不唤我来,琮也要来的,有一急事,我刚得知,不得不来告知老太太、太太。”

    贾母沉声道:“又怎么了?”

    贾琮将贾环刚去墨竹院说的话说了遍,只因内眷在,所以将强女干说成了欺辱。

    可饶是如此,还是听的贾家姑娘们面红耳赤,纷纷起身去了西暖阁。

    贾母等人却顾不得她们了,真真又惊又怒!

    贾母急怒道:“那个下作娼妇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贾琮摇头道:“这个我便不知了,不过琮猜想,必是昨夜我们这边过去前,就有人传散开来。老太太,要有准备了”

    最后一言,贾琮声音凝重,听的王夫人和薛姨妈愈发提起心来。

    贾母更是惊骇,她并不糊涂,东府那边的事当真传了开来,对于贾家必然是天崩地裂的冲击!

    那是扒灰弑父的丑闻啊!

    莫说贾家,天家都经不起这两项罪过!

    唐明皇娶杨贵妃,还让她出家掩饰一番,贾珍却要当着儿子的面强上。

    若是扒灰还能勉强遮掩,弑父则是真真千刀万剐的罪过!

    甚至,还能祸及家族。

    昨夜正是因为知道这点,她才会听了最不喜欢的孙子的话,让人将宁安堂的嬷嬷丫头都控制起来警告。

    可没想到,到底还是出事了。

    再一想贾敬贾蓉被带走

    贾母的面色惨白起来,显然,她也想到了,必是宗人府得到了信儿去。

    至此,贾母心乱如麻,再没了主意。

    她没主意,王夫人自然更没主意。

    这等祸及家门的事,她们内宅妇人能有什么法子?

    王夫人看向贾琮,问道:“琮儿,这事到底要紧不要紧?老爷和你琏二哥都不在,你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薛姨妈也道:“琮哥儿年虽不高,但在外面读了两年,见识的多,见闻也广,合该给老太太、太太分忧才是。”

    贾琮躬身道:“老太太、太太、姨妈且安心,纵然事情到了最坏之处,荣国这边应该不会有事。”

    王夫人闻言一怔,继而赶紧问道:“这话怎么说?”

    贾琮没有先答,而是看向了堂内的嬷嬷丫鬟们。

    见他这般,贾母哼了声,道:“你们先下去罢。”

    堂内一众侍候的嬷嬷、丫鬟们福身后,悉数出去。

    贾母身旁的鸳鸯也站起身来,贾母却道:“你不必动了,若是连你也是守不住嘴的,这个家我待着也没甚意趣了。”

    鸳鸯闻言拿大眼睛看向贾琮,王夫人薛姨妈也连连给贾琮使眼色,贾琮见贾母瞪着他,点点头道:“老太太说的在理。”

    贾母闻言,面色舒缓了些,她还真担心这个混账孙儿让她下不来台,偏他若真执意让鸳鸯下去,她也没法儿

    贾母哼了声,道:“你别哄我,赶紧说你的道理,说不出才有你的好!”

    贾琮点点头,将如今朝廷局势简略易懂的说了遍,道:“托先荣国的福,开国功臣一脉,唯有荣国府在第二代还维持着军中的威势,至今尚有影响,虽远比不得贞元功臣一脉势大,但总还能为陛下所用。

    所以,相较于国朝重事,家里这点子事算不得什么台面上的事,荣国这边必然无忧。

    其实若是昨日消息封锁的早些,没有弄到现在人尽皆知,连宁国那边也不会有太大的事。

    可如今却”

    听贾琮这样一说,贾母和王夫人还有薛姨妈面色都好看了许多。

    只要荣国府没太大干碍,就伤不了她们根本。

    念及此,再看贾琮,三人的目光都隐隐复杂。

    薛姨妈对贾母笑道:“虽有大不幸,可万幸老太太家里有这样一匹千里驹,外面的事都明白,也是好事。”

    贾母缓缓点了点头,难得没骂贾琮两句,纵然她心里再不喜欢贾琮,可经历这么多事,贾政、贾琏他们都没甚好法子时,贾琮总能在一团乱麻中分析出道理来,确实难得。

    贾母看着贾琮俊秀非常的脸,眯了眯眼,又问道:“那你说说,东府那边,最差的结果是什么?”

    贾琮顿了顿,道:“怕是要除爵了。”

    此言一出,贾母等人无不面色大变:“怎会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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