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卿晕倒了,但他的意识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如同黑夜中一只孤独的萤火虫,在无边的夜色中飘飘忽忽地飞动着。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困住了他,令他无法醒来。他拼命地挣脱,但这个举动似乎激怒了黑夜,夜幕之下,霎时掀起狂风骤雨,吹打冲击着他的意识。

    “周师兄,茶很好喝。”

    “就像是你的道侣将春色借来,为屋中装点颜色。”

    “我用我的魂魄诅咒你……”

    “莫不臣,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昏迷前所看见的幻象如走马灯般一幕幕地再现着。

    可再看一次,桃卿却不能加深自己的记忆,甚至正好相反,他慌张地发现这些记忆被逐渐抽离了,他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遗忘着它们。。

    是莫不臣!他发现了,他要取走他对幻象的记忆!

    意识到问题所在,桃卿拼命地催动意识进行对抗,这些记忆太重要了,他不能遗忘。

    然而他如何是莫不臣的对手,即使是拼尽全力的反抗,在莫不臣眼里也什么都不是,如螳臂当车,车主人唯一需要费心的问题是避免将螳螂碾碎。

    就这样,桃卿有关幻象的记忆几乎被消抹得一干二净了。

    只剩下那双平静而漠然的、琉璃似的双眼。

    黑夜的暴雨终于渐渐平息了。

    ……

    “呜……”

    桃卿微弱地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

    映入他眼中的是熟悉的床幔,这些时日他住在魔舟中,每日醒来都会看见。

    可是他刚才在睡觉吗?好像不是的。他记得自己带着人下了魔舟,去埋葬周怀,但就在棺盖要被合上时,一股灰雾从棺椁中散溢而出,然后……

    桃卿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没错,这些灰雾太冷了,冷到他难以承受,陷入昏迷,在倒下去之前,是庄宴接住了他,大概也是他将他带回了魔舟。

    这不奇怪,桃卿知道庄宴一定会跟着他下魔舟,远远地缀在后面,所以那么快就赶到他面前也再正常不过了。

    桃卿裹紧被子,烦闷地翻了个身,透过金线薄纱的幔帐,他看到庄宴和白复玉就坐在桌边,不知在说些什么,他们设下了静音的结界,避免打扰他休息。

    倒是他翻身的动静很快那两人注意到了,见他苏醒,白复玉立刻上前掀开幔帐,坐到了他的身边。

    庄宴站在几步之外,没有擅自靠近,静静地看着。

    白复玉关心地问:“怎么样,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冷。”桃卿感受了一下,就是觉得很冷,哪怕裹紧被子也无法回温的冷,“师兄,真的好冷……我这是怎么了?”

    白复玉道:“庄鬼君说,你被鬼修的执念缠身,尽管对方没有恶意,却仍会在你体内留下怨气,需要清理干净,你才不会觉得冷。”

    桃卿难以忍受身体中的寒气,甚至觉得要不了多久,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结冰了:“要如何清理?师兄,求你帮帮我。”

    “抱歉,卿卿,我并不擅长清理怨气。”白复玉摇头,踌躇片刻,还是说,“此事由庄鬼君出手最为适宜,他与周记怀同为鬼修,对鬼修的怨气再了解不过了。”

    “可我不想要他……”

    桃卿不想再承庄宴的人情,想要拒绝,但体内冰寒之感越发强烈,冻得他险些说不出话了,面容一片雪白。

    白复玉很是心疼,连忙取出药瓶喂给他几粒丹药,帮助他缓和冷意,并劝说道:“庄鬼君惹你不悦,不是更应该做些什么补偿你吗?你就让他来为你清理吧。”

    桃卿宁愿嗑丹药坚持到怨气自行散去,然而白复玉紧接着又说:“你不是要为你师尊炼丹作为他的生辰礼?可你拖着这副病躯,又如何能灵活自如地掌控丹火?”

    他此言正中桃卿的死穴,桃卿沉默下来,算是默认庄宴来为他清理怨气了。

    师兄说得没错,庄宴亏欠他良多,只是稍作补偿又算得了什么,他何必扭扭捏捏的。

    得到默许,庄宴方才接近床榻,抬手掀开幔帐,叫了一声:“卿卿。”

    白复玉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桃卿这才抬起头看向庄宴。

    这还是近几日他第一次正眼看庄宴,比起刚见面的时候,庄宴略有清减,脸色苍白了不少,神情沉冷阴郁,唯有与他对视时才会柔和下目光,漆眸中散发出一点光彩。

    桃卿想起庄宴每次出关后都要享用血食,但他极挑剔,遇见桃卿后就只喝桃卿的血。看他如今的脸色,即使桃卿不喂给他血,他也不会吃其他的血食。

    莫名地,桃卿感到有些心酸,但很快又硬下心肠告诉自己,反正鬼修没有血食也不会饿死,再者,庄宴真死了对他来说岂不是正好,他就可以大仇得报了。

    尽管想是这么想,桃卿又不自觉地垂下眼睛,不想看到庄宴狼狈的样子。

    这幅情态落于庄宴眼底,就是桃卿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令他伸出去的指尖猛地一颤,缓缓收回本想摸一摸桃卿脸颊的手。

    沉默片刻,庄宴叫侍女取来一条象牙白色的绸带,递到桃卿面前:“既然你不想看我,那就蒙上眼睛,不要看我。”

    桃卿察觉到自己的动摇,也确实不想看他,于是抬手接过了绸带。

    但他的手指冻得太过僵硬,几次在眼上系绸带,都让绸带从指间滑落了,庄宴便俯身靠近,接过绸带轻柔地替他系好。

    视线陷入黑暗,其余的感官被无限放大,桃卿感觉到庄宴微冷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擦过,不由颤了颤,直到这时他才察觉,一会他根本就不知道庄宴的手会落在哪里。

    他变得不安起来,裹着被子,艰难地向床里缩了缩,这期间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是庄宴脱下靴子,上了床,向他这边靠近过来。

    随着他的接近,桃卿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阴冷而干净,是很纯粹的气息。

    偶尔这股气息会沾染上桃花微甜的香气,往往都是桃卿要与庄宴睡在一起,手脚并用地缠着庄宴一整夜,才会让血腥气都压不住他身上的甜。

    仿佛感觉到了桃卿的不安,庄宴轻声说:“现在我会抱住你。”

    他从被子里抱出桃卿,让他坐在自己身前,从背后抱住他,将他的身体完完全全地嵌进自己怀里。

    因为知道桃卿看不见,他才终于不再克制自己的表情,流露出柔和的、充满喜爱a3记0340神色,微微低头,极轻地吻了吻桃卿的发丝。

    这个吻轻柔得接近于无,因为他不敢让桃卿发觉。

    但不需要发现他的吻,桃卿整个人就已经僵了,他并不知道清理怨气需要这么亲昵的姿势,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最多就是庄宴摸着他的手腕给他输入灵力……

    庄宴的声音适时在他耳边响起:“怨气自你的口鼻进入,遍及上身,我需要接触你的身体,输入灵力,清理怨气。”他停顿一下,“无须脱掉衣物。”

    “自百会穴开始。”

    说完,他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桃卿的头顶,开始注入灵力。

    听到他说要一点点地注入灵力,桃卿本来已经后悔了,不想让他清除怨气,可随着灵力的注入,他的头顶传来了一种温暖而舒适的感觉,就像是在天寒地冻中饮下一杯温热的梅酒,令他根本舍不得拒绝。

    “唔……”

    他发出了如同小动物般的声音,听起来可爱极了,绸带下的双眼微微颤动着睫毛,脸颊浮现出一点薄红,气色总算不再那么苍白了。

    庄宴拆开他的发带,任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修长的手指穿过发丝,温柔地抚摸着。

    接着他的指尖抚过桃卿的耳朵,轻揉了一下耳垂,令毫无心理准备的桃卿身体一颤,耳朵变得充血滚烫,羞恼地说:“别揉!”

    “嗯。”

    庄宴低声应道:“换个地方坐。”

    他抱起桃卿下床,自己坐在椅子上,桃卿与他面对面地坐在他大腿上,两条又长又细的腿分别搭向一边。

    这下他终于能看清桃卿的脸了。双眼上的象牙白绸带将桃卿的肤色映衬得更白,于是面容上的绯红也更艳丽,眉头紧蹙在一起,似羞非羞,似恼非恼,美得不可方物。

    庄宴动作稍顿,就连灵力的输入也有瞬间的停滞,被他很快遮掩过去,继续为桃卿注入灵力清理怨气。

    微凉的掌心抚摸过桃卿的脸颊,桃卿知道庄宴一定已经发现他的脸又红又烫了,不由气恼,然而越是生气,他的脸就越红,将庄宴的手都焐暖了。

    桃卿看不见庄宴的表情,尽管他没发出任何声音,可桃卿莫名笃定他笑了。

    想到庄宴在笑,他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伸手胡乱地推了一把:“你放开我,我不要你帮我了。”

    可他的手是僵的,又看不见,连带着施力也不准,无意中他打了庄宴一下,发出“啪”的一声,声音听起来像是……他扇了庄宴的脸。

    桃卿从未打过谁的耳光,哪怕是如今的庄宴,他也从未想过以这种方式羞辱他,所以听到声音,他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扯下绸带看向庄宴。

    庄宴果然被他打中了脸,没有血色的面颊浮现出一小片红,显得格外突兀。

    桃卿有点无措,可出人意料的是,庄宴竟然微扬唇角,眉眼间浮现出欣喜之色,拉过桃卿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

    “你终于肯记拿我出气了?”他说,“好,我这具身体任你出气,只要你高兴,你想怎样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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