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江家府门,二夫人李氏带着女儿陆嘉沐回了三房,白氏则领着一双儿女往大房的方向走。

    才走过一段回廊,白氏便见着自己房中的掌事嬷嬷跑过来。

    “夫人,米仓好似进了老鼠,后来我同福贵去补洞时,发现有些米已坏了,且发了霉,我正等着您回来定夺呢。”

    那嬷嬷急匆匆,连白氏也跟着一同急了。

    仓里的米都是好好封存着的,且她记得这批米粮是不日前刚刚采购进府中的,只是过的是三弟妹许氏娘家人的手……

    她一时也慌了神,忙吩咐着儿子,让他先将妹妹带回去。

    陆嘉沅瞧着冷飕飕的兄长,并不大乐意,“阿娘,不若我陪你过去瞧瞧?”

    陆洵有些好笑,这小丫头想避开自己的心思,也太明显了些。

    只是白氏并不知道先前在江府园子里发生了何事,所以并不晓得女儿的心思。

    “那米仓里那么灰,阿沅病才刚好,乖乖跟你兄长回去,阿娘去瞧瞧,将事情料理好。”

    白氏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脸,没等陆嘉沅再次请求的话冒出来,转身就同掌事嬷嬷往米仓那边去了。

    陆嘉沅怕被陆洵瞧出自己的心虚,只迈着细碎的步子,低头跟在兄长身后。

    不知走了多远,在回廊的一个转角,陆嘉沅听见身后的玉簪小声提醒了她一句:“姑娘小心。”

    可待她瞧见脚尖前那片黑色影子时,已来不及,她的额头直愣愣地撞在了前面那人坚硬的背上。

    陆洵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就等着小丫头迷迷糊糊撞上他。

    这丫头从小便这般迷糊,从前她才刚刚到陆家,日日缠着他时,他便常常这样逗她,小丫头每每中招委委屈屈,他心中只觉好笑,面上却强忍着,绝不能让小姑娘瞧出破绽来。

    可他听见她那声从喉咙里发出的闷闷的痛呼时,却突然有些后悔。

    这些年来,他个子高了,背上的肌肉也越发虬结,身后那个小丫头这是当真撞疼了。

    他一下子不气她了,连忙转过身去望她。

    陆嘉沅此刻已往后退了两步,抬着细白的柔荑,轻轻揉着微微发红的额头。

    边揉还边向他赔着罪,“是阿沅不好,可把兄长撞疼了?”

    盯着她微红的圆圆杏眼,还有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

    陆洵喉头滚动,还是问出口,“为何躲我?”

    他其实问的是,自那日他将她从磐园的湖中捞起后,她时时躲着自己的原因。

    他声音低沉好听,落在陆嘉沅耳里,却变成了责怪。

    兄长这是怕自己将他同那清源郡主,在江府后院中私会的事说给府中其他人听?

    可他先前怎么没像如今对自己这般,去威胁七妹妹陆嘉沐呢?

    她有些不明白,在江府中时,她悄悄让玉簪向其他小丫鬟打听过,以那清源郡主丞相孙女、大长公主女儿的身份,兄长不该担心府中人知道才是。

    若是这事传到老夫人耳里,她只怕巴不得明日便穿上诰命服,觐见太后,让太后老人家亲自给孙子和那清源郡主下诏赐婚。

    她如今只担心,依着那郡主的性子,她若是嫁进陆家,会给阿娘气受;可她也知道,若是兄长真的下了决心,便是阿爹阿娘,也无法左右他。

    心中虽不解,可陆嘉沅还是抬手微微挡住下巴,往陆洵那边稍稍凑近了些。

    瞧见她的模样,陆洵不自觉弯了弯身子。

    而后陆洵听见小丫头刻意压低了声音同自己说,“兄长放心,今日之事,阿沅不会告诉任何人。”

    陆洵自然知道小丫头口中的今日之事,是何事。

    他的脸霎时黑了,想说点什么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他站直了些,望了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小丫头一眼,转身继续往前面走,直到走到了大房的那片宅子,他都未曾说过一句话。

    ~

    先前他们说话的那处回廊下边,拐角的石阶上,陆嘉泠气呼呼地拿着手中的衣带,抽打着眼前那棵构树。

    直到打累了,她还不解气,手叉在腰上恶狠狠地说着:“这小妖精,打扮得这般好看,就是去江家勾引然哥哥的,若是没有她,如今要嫁给然哥哥的定然是我。”

    构树的树浆沾在了她的衣带上,她才将手放下,便碰到那黏腻的汁液,她更气了,转身拿自己的丫鬟撒气。

    “死丫头,这树会冒浆,你方才怎么不告诉我,恶心死了,都怪你!还不快回房伺候我沐浴!”

    那被责骂的丫鬟霎时红了眼,却不敢流泪,只轻咬着下唇暗暗委屈。

    而后抬手扶着自家姑娘的胳膊,下了石阶。

    ~

    回了芫芷阁,陆嘉沅还在疑惑着,兄长在廊下的神色,他分明就是还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疑惑于他难得的欲言又止,陆嘉沅转头让玉簪吩咐丫鬟婆子给自己准备浴汤。

    浴汤备好,她不再多想,舒舒服服地沐浴起来。

    ~

    可寿安堂的正堂中,已闹开了。

    白氏亲自去看过米仓中的米后,才发现那米被人动了手脚。

    可入库时,手底下的掌事嬷嬷分明一一检查过,没有问题才让进了库房。

    她如今自己亲自来看,才发现,有好几缸米上面都是发霉变绿的米。

    应当是先前入库时,装在米袋上部分的米都是好米,后来家丁倾倒,将底部的坏米又倒到了上部。

    那时这些米还没彻底变质,不仔细瞧自然是瞧不出来的。

    她亲自来了寿安堂禀报婆母,遣人去叫了许氏,可她却迟迟未到。

    许氏已在三房得了风声,她娘家是商行,若不是有一次同母亲死皮赖脸地去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官家亲戚家,彼时恰巧遇上府中办宴,与这陆家三爷陆柏瞧对了眼,赌了次命,与他暗度陈仓。

    哪里能有今天混得个官家娘子的日子,陆柏陆柏虽没有他两个哥哥争气,只在府衙中得了个闲差,可这陆家的日子,她过得可是比在娘家许家,要扬眉吐气许多。

    今日出了这样的错漏,她真是十分心慌,就怕婆母怪罪,将从前的旧怨一一翻出来。

    若不是她与陆洵苟且,有了身子,她这婆母怎么能容她进门,老国公又怎么会冷待自家三爷。

    她知道婆母对自己的渐渐接纳,多亏了自己膝下的一双儿女。

    她在房中紧张地踱步,疑心着去叫儿女的丫鬟怎么还没有回来。

    陆嘉泠姗姗来迟,头上的发丝还有些湿漉漉的,望见焦急的自家娘亲,她只皱着眉问她,“阿娘此时将我叫过来,有何要紧事?”

    许氏往门前张望着,久久未瞧见自家儿子,只能先同女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先说了便。

    陆嘉泠听罢只轻笑一声,“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阿娘也太怕事了些,祖母那般宠着我和小五,怎会对您太过苛责?”

    可她这话才说完,许氏的脸更僵硬了。

    前些日子,她一个陆家做长辈的,被罚抄那么多遍家规的事还历历在目。

    她那婆母,兴许是真的疼爱自己的一双儿女,可对自己未必有什么善心……

    派去寻陆洄的下人回来了,只是身后空空如也。

    那下人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公子房中的人说,公子出门了。”

    “去了何处?这般重要的时候不在。”许氏眉头更紧了些。

    那下人更加支支吾吾,“说是……说是去吃酒去了。”

    许氏快要被气背过去,自己那儿子文修武修都不争气便算了,如今还跟着侄子许强染上了吃花酒的毛病,实在是让她头疼。

    寿安堂的嬷嬷又来催,许氏咬咬牙,带着女儿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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