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同朝着堂上的白氏和苏氏行了个礼,而后往正堂外走去。
江然十分贴心地放缓了脚步,陆嘉沅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二人的随侍,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低着头跟着。
一时没了长辈陪同,陆嘉沅只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犹疑着要如何向他开口。
那日他跳水救她,虽没将她亲手救起来,可到底还是要感谢他的心意,何况他今日又这般维护着自己。
“我……”
“在下……”
两人皆没想到对方也会一同开口,只对视一眼,皆弯了嘴角。
“六妹妹先说……”江然温和地同她说话,半点儿没有先前与三房对峙时的冷肃。
陆嘉沅脸有些热,软软糯糯地开了口,“我听阿娘说,那日江公子跳进水里救我了,阿沅要在这里谢过公子。”
她止住脚步,施施然向他福了福身子。
她悦耳的声音让江然心里暖上了些,也让不远处青石板墙镂花窗后边的那人捏紧了拳头。
侑时见着自家公子站在镂花窗前好一会儿了,他在陆洵身后,被他高大的身影挡着,并瞧不见他在望什么,也不敢开口去催,只规规矩矩地低头站在一旁,静静候着。
陆洵又站了一会儿,透过镂花窗看向那边廊檐下几乎面对面站着的两人,慢慢松开紧握着的拳头,转身往正堂走去。
见陆嘉沅久久未起身,江然只伸过右手去虚扶了她的手肘一下,“我虽有心救六妹妹,可到底没有功劳,六妹妹不必同我言谢,也不必多礼。”
“阿沅还要再谢江公子今日相护之恩。”陆嘉沅这回只对他微微俯俯身子。
江然怕她一直这般同自己客套,忙扯开话题,“六妹妹客气了,只是……三房一直这般肆无忌惮的吗……”
陆嘉沅有些错愕,抬头望了他一眼,从前她怕阿娘担心,又怕阿娘夹在老夫人和自己中间左右为难;阿爹忙着朝中事务,且不宜插手后宅女人之间的琐碎;至于兄长,从自己来到陆家后,便一直不喜欢她,任凭她从前如何追在他身后卖乖,都不愿接纳她。
若不是自己为他挡下的那一剑,怕至今兄长都不会多瞧她半分。
她到陆家这五年来,江然是唯一一个,这般问她的人。
陆嘉沅心中有些异样的情愫……
“并不是的,三婶和四姐姐到底还是有几分忌惮着阿爹阿娘的。”
知道小丫头这话只说了三分,江然顿觉有些心疼,她比自己嫡亲的妹妹江妤并没有大多少。
正堂来了个通传的下人,附在玉簪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可那日,我分明……”江然的话还没说完。
而后玉簪上前打断了两位主子的交谈,“姑娘,夫人说让你和江公子回堂里去,”随后又退了回去。
望见小丫鬟这般说,陆洵话锋一转,从袖兜里掏出个东西来。
幸好不是个荷包,陆嘉沅如今一见着荷包就头疼。
瞧着是个做工精美的香球坠子,是如今盛京城里闺秀中特别时兴的,好像还是从胡地传过来的。
鎏金的球体,上边还有彩线装饰,色彩浓烈鲜艳,很是好看。
不算价值连城,但也是寻常姑娘都会喜欢的物件。
“这鎏球是我让阿妤带着我去寻的,里边装了驱邪辟邪的药香,六妹妹可随身带着。”
像是怕陆嘉沅误会般,他这回将这香球的来历说得十分清楚。
他将拿着香球的手往陆嘉沅眼前伸过来,长久都未曾放下。
陆嘉沅想了想,还是接到了手中。
两人定了婚事,如今只待二人行过及笄礼和冠礼过后,便可择吉日纳采、问名、纳征……
“可……我并没什么好回送给江公子的。”陆嘉沅脸上有些羞窘,不知该作何,上次他送了自己荷包,那桑葚算她借花献佛送的回礼,可今日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回送给他的。
江然却从袖兜里又抽出个东西来,轻轻抬到陆嘉沅眼前。
“这绢上的绣样十分别致,原先本要还给六妹妹的,六妹妹若是要送我回礼,不若就它吧。江然定好好保管,不会叫别人瞧见。”
陆嘉沅目瞪口呆,犹疑着点了点头。
两人转身往正堂走。
一脚才踏进门内,陆嘉沅便一眼瞧见了坐在阿娘下首的自家兄长。
她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听见门前几人的脚步声,陆洵转头望过去,不着痕迹地扫了陆嘉沅的面庞一眼。
瞧着比才落水后的那两日里红润了不少,不知是真的将身子养好了,还是方才与人相谈甚欢……
他只觉舌尖微苦。
“阿洵,你何时来的?”江然瞧见挚友,忙向他那边走过去,径自坐到他身侧。
“来了有一会儿了。”
陆洵回答着他,眼睛却瞅着陆嘉沅腰间挂着的那个香球坠子。
江然呷了口茶,转头又问了句,“先前怎没在院子里瞧见你?”
“许是恰巧与你们错过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江然只觉得陆洵在说“你们”二字时加重了两分。
堂上的苏氏此时开了口,“白姐姐,如今我和阿然也在府上叨扰了许久,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苏氏说着,同白氏手拉手站了起来。
“再过些日子,我们江家也要办宴,若是沅沅身子好些了,白姐姐记得带她一同去江府走走。”
陆洵和陆嘉沅一同随母亲送他们出去,临别时,苏氏轻抚着陆嘉沅的手同白氏说着。
白氏点了点头。
将江家母子二人送走后,白氏转头领着女儿往寿安堂去了。
“你三婶和四姐姐将事情闹到老夫人跟前去了。”路上白氏对着陆嘉沅如是说。
如今陆嘉沅终于知道母亲着人催自己与江然回正堂里的缘由。
这事本不是陆嘉沅的错,可此时她有些慌张,只因为每每陆嘉泠做错了事,将这事往寿安堂那位跟前一闹,最后都会成别人的错。
觉察到女儿的情绪,白氏只紧紧拉住她的手,“沅沅别怕,万事有阿娘。”
她说完转头同身侧的儿子说:“阿洵,你有事便去忙吧,陛下不是给你安排了许多……”
她还未说完,只听见儿子有些反常地说了句,“今日恰巧没事,我同您一块儿去吧。”
白氏心中一喜,想着自家婆婆虽对三房多有偏颇,可到底最疼爱的便是自家儿子,若有儿子在,她论断起这事儿来,便不好偏心地太过明显。
“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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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堂的堂屋里,陆嘉泠跪坐在陆老妇人膝边哭得梨花带雨,口中如泣如诉。
“泠儿真不知道表哥会做这样的事,六妹妹虽受了委屈,可泠儿真的是无心之失,泠儿真的有口难言,有理也说不清啊,呜呜呜呜……”
“江夫人和然哥哥如何看泠儿,泠儿完全不在乎,可祖母一定要帮我,切莫让伯母和六妹妹记恨泠儿,呜呜呜呜……”
陆洵一脚才迈进寿安堂的院子,便听见六堂妹如是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回来的突然,并未从下人口中询问过先前府中发生过何事,可来的路上他已听白氏同他说了个大概。
这分明就是三房的错,可如今陆嘉泠却在祖母跟前这般颠倒了黑白,他有些哭笑不得。
可幼时家中差点儿失势,被皇家嫡庶之争所连累,却叫他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
如今离堂屋还有些远,陆嘉沅和白氏虽也听见了陆嘉泠的哭声,可她说的是什么,听得并不正切。
陆嘉沅只抱着自家阿娘的胳膊往正堂走,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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