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与沉默许久, 站起身,一不发拉开门。
朝天分外殷勤拎了几桶热水进来,哗啦啦将浴桶填满, 退的候还说:“公, 属下候在楼道口,有事您唤。”
云楼天字号房的布局与他们江家的寝屋差不多, 两侧隔间与正屋是打通的, 曲茂一走,谢容与也没客气, 将他的隔间改作浴房。
浴水水温正好,青唯昨晚逃命, 一身脏汗湿了又干, 早想洗了, 然而一入浴房, 忽意识到什么, 拉开浴房的门。
谢容与正在看竹固山的形图, 听到声响别过脸来:“怎么?”
“……”青唯稍一迟疑,“没换洗的衣裳。”
这话,谢容与也愣了一下。
片刻, 他径自柜阁取了自己中衣,搁在浴房的竹架上:“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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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已近卯了, 云端微微泛白,青唯沐浴完来, 总觉哪里不劲。
的计划是在云楼歇到辰, 跟谢容与商量个引灰鬼的法,等到天大亮了,街上巡逻的官兵撤, 回到庄,依计行事。
这个计划没错,可是……
青唯看了看自己身上谢容与的中衣,又看了看眼前铺好的床榻,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妥了。
怎么这么理所应当留在这里了呢?
他们是故人,是旧识,留在这里叙会儿旧,用顿饭,这没什么,可他们早不是夫妻了,穿他的衣裳,睡他的床榻,还用他的浴水沐浴,这算什么?
谢容与见青唯坐在榻上发呆,倾身过来,为盖上被衾,然后在塌边坐下:“在想什么?”
青唯看他一眼。
太习惯这样和他相处了,以至于倏忽间重逢,忘了拿他当外人。
他也真是,怎么都不提醒?总不至于也习惯了。
床榻很大,青唯看了眼身边空的大片,试探:“你……不睡吗?”
谢容与顿了顿,看:“要陪你?”
青唯连忙摇了摇头。
不知怎么,有点害怕他陪睡。但这害怕,又不尽然是惧,因为并不抗拒,只是心慌,好像适才他忽然倾身过来为盖被,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心跳险些漏了一拍。
青唯觉他如果睡在身边,可能会整宿睡不。
真是奇了怪了,年在江家,他们夜夜同塌而眠,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那也没真把他当自己夫君啊。眼下不过回归真正的身份相处,怎么会这么不适应?
谢容与看青唯:“说说吧。”
“……说什么?”
谢容与笑了笑,只觉可能是累糊涂了,温声提醒:“你不是说你住的方有个小丫头,可能认识灰鬼。这小丫头你怎么碰上的?”
青唯听了这话,想起叶绣儿,莫名悬的心往下一落,“在东安府碰上的。”
“到了陵川,听说徐途认识竹固山的山匪,本来想直接来上溪,上溪不是因为闹鬼封山了么?在东安府等了几,打算找几个上溪本人,带避开山驿,走捷径进上溪。
“叶绣儿跟叶老伯,是这么碰上的,他们伺候的主叫余菡,是孙县令养在城西庄里的外室,他们到东安府,本来是采买胭脂水粉的,但他们买好东西,并不离开,反而在铺逗留了好几。
“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怀疑他们,后来的事实在太巧了,到上溪的当夜,灰鬼在庄里现了,第一个找的是绣儿。还有昨晚,城中明明在捉鬼,这叶绣儿,溜庄不说,还在城中一株老槐上挂了香囊,刻下记号。昨晚撞见灰鬼,他趴在那槐树上。眼下怀疑,香囊的异香,正是为了吸引灰鬼,树下留下的记号,则是为了告诉灰鬼快跑,叶绣儿与叶老伯认识灰鬼不是一两了,指不定这五年来,都是他们在帮灰鬼躲藏,否则凭那灰鬼一个心智不全的少年,不可能藏这么好。”
谢容与听了青唯的话,微一思量,“叶家祖孙认灰鬼,这事你有几分确定?”
青唯想了想:“九分。不信巧合,灰鬼一而再因叶绣儿现,其间必然有因果。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官府昨晚是在铺设局引来灰鬼的,而此前在东安,叶绣儿与叶老伯也在频繁找一材。猜测真正想找材的不是叶家祖孙,而是灰鬼,叶家祖孙只是在帮他罢了。”
谢容与:“你可知道他们在找什么材?”
青唯摇了摇头。
在东安,只求叶绣儿与叶老伯能带进上溪,为防惹人生疑,并没有多打听他们的事。早知这材这么关键,该多一的。
谢容与听了青唯的话,无声沉。
他与青唯虽然都发现了竹固山山匪的线索,入手点却有不同。
青唯是直接从山中闹鬼查起的。
而他实则是先在京中查了当年带兵剿杀山匪的将军,查了一状将山匪告到官府的蒋家,最后才把矛头准这些年在山中偶尔现的鬼影,让朝天扮鬼引蛇洞。
当年剿杀山匪的将军,几年前因一状强抢民女的案,在流放的途中忽然暴亡;状告山匪、害山匪被剿杀的商户蒋家,似早被人打过招呼,什么都不肯透,急了,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也正是说,这个被谢容与千方百计引来的灰鬼,是目下他唯一能直接取的线索。
而他在上溪隐匿这几,不正是为了赶在所有人前,将灰鬼擒到手么?
一念及此,谢容与道:“无妨,上溪东安不远,快马半到,你还记此前叶家祖孙往来的都是哪几家铺吗?”
然而他话音落,那头却没有回音。
谢容与转头一看,青唯竟已歪倒在软枕上,睡了。
太累了,这小半年没怎么睡好过,茂密的黑发散在枕周,将的脸颊衬十分苍白,他的中衣穿在身上十分宽大,襟口一截嶙峋的锁骨。
谢容与看,不由又在心中:你怎么把自己弄这幅样?
天已亮了,不过天气很好,落雨,阴沉沉的并不会搅扰了人的好眠。谢容与于是抱青唯在榻上躺好,掩上窗,落下帘,守在榻边,不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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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不知云深几何,一点梦都没做,以至于青唯糊糊睁开眼,竟是不辨晨昏,看窗纸上晕开大片带彤彩的晖,恍惚间以为自己是回到江家了。
还没坐起身,身边传来低沉温润的一声:“醒了?”
青唯别过脸,谢容与坐在榻边,他似乎过门,身上换了云衫,手里拿京里送来的信,正在拆看。
青唯还没完全清醒,懵懵懂懂点点头。
谢容与笑了笑:“睡好了吗?”
青唯又点头,“什么辰了?”
谢容与端了盏清水递给,“刚戌。”
青唯一口水吃进,听是戌,差点没呛来。适才瞧见窗上霞光,还以为天刚亮,没想转眼竟暮了。
怎么会睡了五个多辰,这些年飘零在外,心中自有刻漏,说几起几起的。
青唯蓦翻身下榻,将马尾粗略一束,四下看,见自己昨晚换下的粗布袍搭在竹架上,匆匆换上。
谢容与见这副态势,愣了愣:“你做什么?”
青唯在百忙中看他一眼,十分自责,“坏事了,赶紧回庄上。”
谢容与觉好笑,“你坏什么事了?”
青唯往脸上抹黄粉,借黄昏的光,打了盆水,照水往鼻侧点白麻,,“今早不是跟你说,叶绣儿东安,是为了寻一材么?当还想要早点回,清楚要什么材,尽早把灰鬼引来。这事拖不,县上这么多捉鬼的,谁知道哪个没安好心,要让旁人抢了先机,们前的功夫白费了。怎么睡过了?”
谢容与却道:“不急,叶绣儿要找的材,已让章禄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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