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衎,是安国公府的年轻一辈,兄弟中排行为二,府里众人称他为二郎君。

    他与安国公世子杜衍是同胞兄弟,年初刚娶了亲,妻子是左千牛卫中郎将之女,自幼相识,感情甚好,如今正是新婚燕尔,更是如胶似漆。

    按理来说,他现在不会有太多空闲时间到处乱逛。

    不过出乎众人的意料,这几日,他天天带着人早出晚归,来到渭南的桥头,候在这里等着迎接定远侯府的人。

    西渭桥的渭南和渭北,稍有不同,除了设有关卡守卫,还有一个小小的集市。

    集市虽小,却五脏俱全,茶肆酒肆食肆皆有,还有个贩卖货物的草市,大到车马,小到碗筷,都有人前来贩卖。

    这里是西行的必由之路,不管是送行的人,还是迎接的人,都会在这个集市稍稍驻留,所以集市虽小,生意却不错。

    这日,杜衎用过早膳,不顾娇妻的挽留,侍女们的迷惑不解,又带着人出了门,来到了集市中的某家茶肆,他待在这里,也不干嘛,也不挪脚,就是坐在这里喝茶,已经连着喝了好几日。

    茶肆开门做生意,广迎八方来客,有生意上门,自然不会傻到自己往外推,茶肆的掌柜并跑堂,也就是俗称的茶博士们,虽然心中诧异,不解其意,也没人傻到会付诸神情,每天都是热情欢迎他,小心伺候着他。

    “二郎君,不知道定远侯府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到,我们天天在这里干等着,也不是个事。”他的某个随从,也是不解其意之人,怕他天天来这等,等得不耐烦了,提议道,“不如小人派人去前头打探一下,再快马来报。”

    送行的人一般只送到这里,是因为西渭桥这样的交通要道,不会让人随意靠近,有关卡要过,不过特地去前方探听消息,过个关卡也不算事。

    “急什么,这个差事你家郎君我是从老夫人那里争来的,在这里坐着喝茶,就累着你了?”杜衎听到这话,却不领情,冷冷说道。

    “小人不累,小人不是怕二郎君等得着急吗?”那人没想到马屁会拍到马腿上,赶忙陪笑着说道。

    “我不急,这有什么可急的。”杜衎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眉眼中却有些郁色。他有心事,却无人可诉说。

    这个差事,他并没有说谎,还真是他努力争来的。

    本来老夫人打算把这差事交给二房的三郎做,他为了争到这个差事,在老夫人面前彩衣娱亲,陪说陪笑了半天,说尽了好话,才轮到了他。

    他天天来这里,也不是他真的特别殷勤,需要提前这么多天来等着,或者做事没有分寸,不知道该事先派人去前方打探,确定了具体的时间,再来这里等候,他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天天待在外面,避开府里的一些烦心事而已。

    他根本不着急定远侯府的人什么时候到,若按他的心意,定远侯府的人慢慢走,他的这个差事能够再拖个十天半月才好呢。否则,他就没理由天天早出晚归了。

    随从不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样,自然没法让他满意了。

    一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大概盏茶的功夫,定远侯府的车队就到了桥的另一边。

    车队出了关卡,有几个奴仆装扮的男子正站在路边,看到了他们一行人出来,快步走到车队边,领头一人问道:“诸位是否是定远侯府的车驾?”

    孙管事带着几名护卫,骑马在前,见到他们,停了下来,回道:“正是,不知各位……”

    “小人是安国公府的人,奉老夫人之命,特地来迎接定远侯夫人。”来人对着孙管事拱了拱手,又转头对一随从说道,“快去禀报二郎君,定远侯府的人到了。”

    那名随从闻言,拔腿就跑,冲进了路边一个茶肆。

    过了片刻,杜衎就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这是我们二郎君。”那人对孙管事介绍道。

    孙管事等人急忙下了马,向二郎君拱手行礼,又将二郎君带到周氏的马车旁。

    “婶娘,小侄杜衎,奉老夫人之命,特来迎接婶娘入京。”杜衎长揖为礼。

    杜衎的父亲,安国公杜询与定远侯杜诚是同辈从兄弟,周氏是杜衎的长辈。

    “老夫人太客气了,贤侄在这里候了许久吧,实在令我过意不去。”周氏等人要入京,当然给安国公府送过信,不过她没想到,老夫人会派人候在这里迎接。

    她们入京的日期不定,杜衎等在这里恐怕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坐在车上,受了杜衎的礼,又让杜若杜衡下车给杜衎见礼。

    因为是在路上,大家匆匆见了礼,杜衎上了马,吩咐人回去给府里报信,周氏也让杜衡骑着马随行,却不让杜若骑马。

    “阿娘,你偏心。”杜若小声哼哼唧唧。

    “淑女!淑女!”周氏重重强调了两遍,提醒杜若记得她的承诺。

    “好吧,我知道了。”杜若只能继续正襟危坐,坐她的马车。

    过了西渭桥,接下去都是坦途。

    “婶娘,若妹妹,快到金光门了,这片有许多果园,景致颇好。”杜衎骑马在外,向周氏和杜若介绍道。

    金光门是长安城西部三门中的正门,城外有村落,村民种了许多果树,每到春季,繁花盛开,蜂蝶环绕,也是踏青的好地方。

    到了果实成熟的季节,村民们就会推着小车,在长安城里贩卖各色果实。

    杜若撩开车帘,向外望去,果然,入目处皆是一片片果树,如今二月下旬,许多果树只是枝头挂着花苞,将开未开,不过满眼都是绿意,看着也很舒畅。

    “我记得这里有个樱桃园吧,我以前来过。”周氏也笑看着说道。

    “婶娘好记性,是有个樱桃园,他家的樱桃极好,据说宫中都夸过。”杜衎也含笑回道。

    “以前他家就这么说,现在还这么说啊!”周氏听着笑了。

    “阿娘,此话怎讲,是在骗人吗?”杜若有些不解。

    “骗人算不上,不过这话细究起来,就是在糊弄人,宫中说过,宫中这么多人,也要看这话到底是谁说过,他家这么含糊其辞,不过是想让人误以为是陛下这么说过罢了。”周氏笑着解释。

    “婶娘这话说得极是,不过也没人和他们认真掰扯这个理。陛下所需,宫中自有禁苑供应,寻常之物,可入不了陛下的眼。”杜衎也笑。

    安国公府是开国功臣,世袭罔替的爵位,历经四帝,依然圣眷不衰,逢年过节,宫中都有赏赐下来,当然明白寻常之物再好,和御用之物相比,还是有很大的距离。

    他家的樱桃真有这么好,早就被划归禁苑,专供皇帝了,不可能需要自夸才能做生意。

    不过今上不会为这点小事苛责百姓,自然没人来找他们这个茬。

    他们一路说笑着,从金光门进了长安城,沿着金光大街往东,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安兴坊。

    安国公府和定远侯府同在安兴坊,安国公府在坊南,定远侯府在坊北。

    杜衎将周氏等人送到了定远侯府。

    “婶娘,老夫人已备下洗尘宴,为婶娘和若妹妹衡弟洗尘,小侄先回去复命,半个时辰后,再来接婶娘去那边府里。”杜衎只送到了门口,没有进去,就向周氏告辞了。

    “有劳阿衎了。”周氏也没有多留他。

    她们这一路风尘仆仆,虽是一家人,但这么见面也太过失礼,当然要整理一番,才好去见老夫人。

    周氏等人进了府,稍加梳洗,换过衣物,杜衎就候在外面了。

    杜衎陪着她们,进了安国公府,将她们护送进了老夫人住的紫萱院。

    刚进院门,就有小侍女通报的通报,打帘的打帘,将她们迎了进去。

    进了门,周氏就携着儿女,对着老夫人行了大礼:“妾周氏拜见伯娘!”

    “阿若拜见老夫人!”

    “阿衡拜见老夫人!”

    杜若杜衡也同时下拜行礼。

    老夫人孙氏是已故安国公的夫人,现安国公杜询的母亲,是周氏的长辈,杜若杜衡的祖辈。

    “不要这么多礼,老大家的,快扶阿诚的媳妇起来,还有阿若阿衡,都快扶起来。”老夫人赶紧唤人扶起。

    老夫人嘴里的老大家的,也就是安国公杜询的夫人钱氏,亲手上前扶起了周氏,其他人也上前扶起了杜若杜衡。

    周氏和杜若杜衡都是第一次拜见老夫人,老夫人送了周氏一对白玉镯子,送了杜若杜衡姊弟一对金锁做表礼。

    拜见了老夫人之后,其他人再根据长幼,和周氏并杜若杜衡见礼。

    已故安国公有三个儿子,杜询杜谚杜谭,娶妻钱氏李氏吴氏,如今各有儿女,一屋人见礼都见了好半晌。

    因是第一次见面,周氏送出去了不少表礼,杜若和杜衡同样收了长辈的不少表礼。

    众人见完了礼,老夫人才吩咐开宴。

    宴席分设内外,老夫人等一众女眷在内,安国公则带着兄弟及子侄等大小男人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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