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楚京城,花颜难展拳脚,处处受云迟掣肘,那是因为她明白,花家的势力和她的势力,在京城十分薄弱,轻易不能动。

    所以,她只靠自己,一步步,谋策着,忍着再忍着。

    当西南番邦动乱的机会来了时,在知道云迟亲自前往西南番邦不放心地带上她时,她便知道,她无需再忍了。

    只要是出了京城,那么,便是她的天下。

    而云迟第一站落脚用早膳的地点,偏偏有她的人在里面,那么,她传达的命令和安排,秋月便会神不知鬼不觉悄无声息地传达下去。

    在离开那个小镇时,云迟的人一无所查,花颜便知道,她的计策成功了一半。

    随着车马一路向西南而行,行出千里之外后,花颜便找机会脱身。

    云迟对她盯的紧,白日骑马,她落不下他,晚上睡在车里,她稍有动静,他便醒来问她是否要喝水,吃饭自然更不必说了,唯一的时候,便是上茅房了。

    所以,花颜十分无奈地只能选择借由上茅房来摆脱云迟。

    上茅房的功夫不会太长,但是花颜必须要争取时间,所以,她在前一日,就露出了身体不适的倾向,那一日连马也不骑了,便乖乖地躺在马车里。

    云迟很快就觉出不对来,对她询问,“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花颜哼哼唧唧,“这山路难走死了,走的人心烦。”

    云迟微笑,“忍忍吧!”

    花颜脸色不好,“不忍能怎么办?你又不能将我送回去?”

    云迟摇头,“自然是不能的,你说你常年混迹于市井,我以为不怕这路程难走的小磨难的。”

    花颜揉揉肚子,“我以前是不怕,在东宫住了那么些时日,被你养废了呗。”

    云迟低笑,“这样也好,将你养得娇气了,你便离不开我了。”

    花颜翻白眼,不再理他,心中暗骂,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过了一日,到傍晚时,花颜便肚子疼起来,上了两次茅房后,脸色白。

    云迟喊来秋月,“你是大夫,给她看看。”

    秋月立即给花颜把了脉,对云迟说,“太子殿下,少主可能是吃坏了东西,不过无碍的,奴婢给她开一副药煎喝下就会好了。”

    云迟微松了一口气,对外吩咐,“在前面的小镇停下落宿。”话落,对秋月说,“你现在就给她开药方。”

    秋月点点头。

    马车来到小镇,有人早已经安排好了落宿之地,是一处酒楼的后院,云迟吩咐小忠子抓药煎药,安置人马。

    这是出京以来,第一次落宿,云迟与花颜只要了一间房间,花颜下了马车后,由秋月扶着,向茅房走去,听闻云迟的话,停住脚步,说,“我不跟你一个房间。”

    云迟对她摆摆手,“你就当与在马车里时一样,车厢一人一半,床也一人一半就是了。”

    花颜似乎十分难受,本来不满,但急着去茅房,也懒得再与他争执了。

    云迟笑了笑,进了房间。

    小忠子命人将药煎入砂锅里,然后来请示云迟,“殿下,晚膳怎么安排?”

    云迟想了想说,“单独给她熬些清粥,做几样小菜吧。”

    小忠子点点头,又对云迟说,“厨房早已经烧好了水,殿下您不如先沐浴,晚膳需要等一会儿,太子妃估计要喝了药才能有力气吃饭。”

    云迟点头,“也好。”

    小忠子立即吩咐人抬了一桶水进了屏风后。

    云迟沐浴很快,两盏茶后,他出了屏风,没见到花颜,蹙眉,对小忠子说,“找个女子去看看,怎么太子妃还没出来?”

    小忠子也揉揉肚子,“殿下,您是不是太紧张太子妃了?这闹肚子闹得厉害时,是蹲在茅房不想出来的。”

    云迟对他摆手,“叫你去你去就是了。”

    小忠子不敢再多话,立即让掌柜的喊来一个粗使丫鬟去茅房看情况。

    那粗使丫头手脚利落,很快就到了茅房,然后又很快回来,对小忠子纳闷地说,“你让我去看什么?茅房里没人啊。”

    小忠子一愣,“怎么会?我家女少主和她的婢女是进了茅房的。”

    那粗使丫头说,“你若是不信,自己去看好了,反正我看是没有。”

    小忠子也顾不得了,立即去了茅房,里面确实空空如也,他面色一变,连忙去了厨房煎药的地方,也没见到人,他又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依旧没有人影,顿时急了,大喊,“少主,不好了,太子妃和秋月姑娘不见了。”

    云迟本来刚坐在桌前端起茶盏,闻言腾地站起了身,走出了房门。

    小忠子跑到云迟面前,脸色白,“茅房里没有人,厨房也没有人,院落各处奴才都找遍了,依旧没见着人……”

    云迟当即觉得不妙,看了一眼已经黑了的天幕,喊,“云影。”

    “殿下。”云影应声而出。

    云迟盯着他,“你一直在这里,没有现人不见了?”

    云影自然也知道生了什么事儿,在小忠子找人的第一时间,他也开始找人了,闻言垂说,“回殿下,人确实不见了,因太子妃是要去茅房,所以,属下刻意避开了盯着那里。”

    云迟面色沉了下来,“查!”

    云影应是,立即去了。

    云迟站在门口,看着日渐黑沉下来的天幕,心中忽然明白起来,和着一日前,以她自己的身体,她就开始做局了,而目的就是要让他落宿,恰恰已经天黑了,她借着落宿的机会,刚踏进院落,一切随扈都在安置中,总有松懈这么一时半刻的时候,她趁机与秋月离开了。

    他靠在门框上想着,在京城时,他未派人跟着她的行踪,她都没有要逃离,如今在这里在此时逃离,想必是她一直所求的事情达成了心愿。

    她若还是顶着太子妃的名头,她逃到哪里去都没用,除非,她已经不是了,所以,才逃的无所顾忌。

    能让她摆脱太子妃的身份,那么京城那里一定是因为不育的流言出了事儿。

    不是父皇的圣旨悔婚,就是皇祖母的懿旨悔婚了。

    普天之下,唯这两个人,他不在京城时,下了圣旨或者懿旨,让他莫可奈何。

    他忽然觉得这天地太黑太沉,他一直坚守的东西,本来觉得牢不可破,却如此的不堪一击。

    看来她是算准了,他一旦离京,这变数就是她的机会。

    他闭上眼睛,任心里一片黑暗。

    从她入东宫,住进凤凰西苑,每日与她用晚膳,出京后一路以来车马行程日日相对,他心中柔软的那一块,如今一阵凉风刮过,黑暗袭来,将之淹没了。

    是该说他无能?还是该说她太有能耐?

    不愧是临安花家的女儿,也不愧是临安花颜。

    他该早就知道,要折了她的翅膀圈固在笼中,是没那么容易的,但他一直觉得,他应该能做到,让她的人和心,甘愿地留在他身边。

    时间一久,她折腾够了,便没力气了。

    可是如今看来,她显然是折腾出了一条路,将他束缚在她身上的荆棘都给劈断了,便这样干干脆脆地冲了出去,离开得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离开得爽快利落。

    “殿下。”云影看着云迟,现身之后轻喊了一声。

    云迟闭着眼睛不睁开,沉如水的声音问,“如何?”

    云影往日冷木的声音也有些沉,“茅房棚顶处的茅草被人动过,显然太子妃和秋月姑娘是从棚顶出去的,只不过那处有一株老槐树,正巧挡住视线。”话落,他跪在地上,“请殿下责罚,是云影失职。”

    云迟对他摆手,“起来吧!”

    云影慢慢地站起身,看着云迟的面色,在夜里,令他暗暗心惊,他试探地问,“两个没有武功的女子,想必走不了多远,属下这便带着几人去追查?”

    云迟不语。

    云影又道,“方圆百里,只这一个小镇,兴许太子妃和秋月姑娘如今就在这小镇里。”

    云迟终于睁开眼睛,对他说,“我给你一夜的时间,带上所有的人,将人找回来,若是找不回来,明日一早,便启程离开。”

    云影一惊,“殿下,所有人都带走,那您的安危……”

    云迟沉声道,“本宫便不信,今夜还有谁会来刺杀我不成?”

    云影听出云迟的声音带着丝丝的杀气,他不敢再多言,当即领命,“是。”

    云迟转身进了房内。

    云影带着所有的人,悉数出动,一半人搜查这座小镇,一半人出了小镇搜查方圆百里的山林山路。

    小忠子眼见天已经黑透了,早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他小声试探地说,“殿下,用晚膳吧。”

    云迟摆摆手,“不用。”

    小忠子悄悄退了出去,暗想太子妃怎么就是捂不热的石头呢?自从懿旨赐婚,殿下对太子妃何其好?几乎包容了她一切的闹腾,可是她却怎么也对殿下热不起来,如今干脆果断地离开了,连他这个太监都觉得太子妃太过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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