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丝荞麦凉面、椰奶豆·腐、白灼虾、蔬菜沙拉、冰粉、酒酿圆子、拌三丝、杏仁豆·腐……
步黎巍看着桌子上的这些菜，他怎么不熟悉？这些菜都是凌暮做过的，但……
“这些都不是小殿下做的。”步黎巍这是实话实说，也是在试探鬼王。
如果这些菜皆出自凌暮之手，那边说明他没有受伤，或者说几乎没有受伤，如果这些菜肴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想必鬼王会提到凌暮的。
“当然不是。”鬼王靠在靠背上，声音低沉，语调轻佻，让人听不出喜怒哀乐，更让人不敢去猜他的喜怒哀乐。
只听鬼王轻笑一声，问道：“本王以为你需要尝尝才能知道这是不是凌暮的手艺。”若是此时步黎巍抬头看鬼王一眼，便会不禁好奇，同样是一双桃花眸，为什么长在凌暮的脸上，是清纯可爱，而长在鬼王的脸上，则是妖冶狷狂。
步黎巍解释道：“这些食物虽然没有太多的烟火气，但也没有凌暮的气息。”在鬼王面前步黎巍不敢有任何隐瞒，索性直接承认，自己是吃过凌暮做的菜的。
鬼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那张椅子：“坐吧。”
步黎巍看了看座位前的那副餐具，轻轻摇了摇头，道：“不了，谢谢。”
鬼王似笑非笑地看着步黎巍：“怎么，你是嫌这不是凌暮做的，还是怕吃了就走不了了？”凡人不能吃阴间的食物，否则会永远留在阴间。
步黎巍：“……”这话里全是坑。
鬼王说着，用玉筷加了一只白灼虾手边的玉碗中，尝了一口：“嗯，确实不如凌暮做的好吃。”
步黎巍默默看了一眼鬼王桌前的餐具，那一套和刚刚鬼王让自己做的位置放的那一套餐具是一样的，都是由上好的和田白玉所制。
在文物修复中心工作的步黎巍表示，这样的东西若是放到人间，那都是要进国家级博物馆的东西，瞧瞧，这可是帝王级别的墓葬品，保存的多么完整。
步黎巍记得，当初他们一起去博物馆的时候，凌暮曾经说过他家后山，也就是破钱山，翠羽明珰多得是。
但，让他用墓葬品吃饭……步黎巍表示，我怕消化不良。
步黎巍不愿被动地走在别人的“坑”里，决定主动出击，问道：“这次若不是小殿下……我们这一寨子的人恐怕就有来无回了，不知道小殿下的伤势如何？”步黎巍终于问出来了想问的话。
鬼王又抬了抬眼皮——哟，小伙子还挺直接，看来是个不愿意多动心思的。他的确是在等着步黎巍什么时候问出来这个问题。
鬼王双手交叠，靠在椅背上，习惯性地扬着下巴，眼皮慵懒得抬了抬，仿佛步黎巍说得不是自家儿子似的：“既然你提到凌暮了，你是他在人间最先认识的人，那便不妨说说，这次他代本王巡视人间，你觉得他表现的如何？”
步黎巍微微皱眉，他不知道天、冥两界的父子之间都是如何相处的，但就他在人间见到的，以及亲身经历的而言，做父亲的绝不应该是鬼王这个态度，看上去有些冷血、有些事不关己。
他回想凌暮在他身边以来遇到的事情：“小殿下做事认真细心，遵守规则却又懂得变通，心地善良，却又不是滥好心，虽然有时略显稚嫩，但却也算周到。”
步黎巍并没有详细说出来凌暮在凡间做了什么，毕竟鬼王连自家儿子在凡间做了哪几道菜都知道，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他的？因此，步黎巍只是说了自己心中凌暮的样子。
“之子莫若父”，凌暮是什么样子鬼王还是清楚的，步黎巍的评价还算中肯。
鬼王稍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便听到步黎巍又道：“就像这一次，在小殿下知道那魃是您在凡间是的爱暮者，虽然很生气，但还是……”
不能步黎巍说完，鬼王忽然坐直了身子：“咳、咳咳……”
步黎巍稍稍一顿：“您不舒服吗？”
鬼哪里会不舒服？鬼王见自己已经成功把步黎巍给打断了，便摆了摆手：“没事。”
步黎巍点了点头，状似不明白鬼王的意思：“哦，那我接着说，小殿下虽然很生气，但却沉住了气，先将其他人疏散开，再……”
鬼王：“咳、咳咳，我知道了……”这个步黎巍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他不自觉得坐直了，身后那面唯一不透明的琉璃墙上映出了身影。
鬼王在人间时的追求者和爱暮者不少，差不多是边关和都城所有未出阁的姑娘的梦中情人。
毕竟他那时的模样和现在差不多，虽然没有现在这般美得张狂，让人有压迫感，却是个风流俊逸的少年将军，要不然怎么会连那昏君都想对他多点什么？
步黎巍看了一眼鬼王身后那面琉璃墙上的影子，便又垂下了眼皮，跟陶远亭待在一起没两天，便将那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学了个七八分像：“那么请问，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不得不说，这茶里茶气的模样让步黎巍自己差点尴尬得脚趾头抠出整个云中观，但……真管用。
鬼王眯了眯眼，再次扬起了下巴：“人间的事不必再说，你想见凌暮？”
步黎巍立刻恢复如常，点头道：“嗯。”
鬼王：“……”看出来了你刚刚是装的。
他勾起了嘴角，一看便是起了怀心思：“见不了。”
步黎巍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我可以等。”
鬼王嘴角的笑意更加肆无忌惮：“等个五百年也要等？”
五百年？
步黎巍皱了皱眉，问道：“凌暮受的伤很重？”
“当然很重。”鬼王靠在椅背上，单手托腮，一脸玩味地看着步黎巍：“你是纯阳体质，这彼岸花身躯都掩盖不住你身上的阳气……”
这半句在来这里之前孟婆也说过。
步黎巍下意识地看向孟婆，但遗憾的是，孟婆恭顺地站在了一旁，没有什么反应。
鬼王顿了一下，继而缓缓开口：“所以本王开恩，召你来此处拜见本王，现在的确有个可以让你见一见凌暮、也能让凌暮的身体好转起来的机会，看你怎么选择了。”
步黎巍没有冲动地一下就答应下来：“您请说。”
鬼王轻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这个一步步主动往坑里跳的无知小儿：“你的纯阳体质接近凌暮会让他体内的阴气暴走，但如果把他身体里多余的阴气引进你的身体……便可以解决他的痛楚。”
“这样他就好了？”步黎巍几乎是脱口而出。
鬼王懒懒地摇了摇头：“当然不会。”
他看向步黎巍，深渊似的眼底藏着莫名的情绪：“但至少能让他不再像现在这样鬼不鬼、魔不魔的。”
步黎巍惊地心口一震：“暮暮入魔了？！”他情急之中“以下犯上”，叫出了那个更为亲近的名字。
几乎又是想都没想，步黎巍道：“带我去见他。”
东方人爱好和平，历经数万年的演变，在东方早已没有了魔界。所谓“入魔”，类似武侠小说亦或是修真小说中的“走火入魔”，在现在这个时代，寻常修士练功顶多能到“气血皆逆、经脉受损”的地步，但鬼界的鬼修却容易“走火入魔”。
步黎巍曾在古籍中读过，鬼修“入魔”远要比修士“入魔”要可怕得多，所以一旦鬼修“入魔”下场只有一个——灰飞烟灭。
凌暮如今的情况便是和鬼修“入魔”相似，修炼时吞噬灵魂增长修为，这样的旁门左道便会引发“入魔”。
鬼王一怔，不禁正视了一番步黎巍，警告道：“你可想清楚，怨鬼入体的后果是什么。”
步黎巍点了一下头：“嗯。”
鬼王向前探了一半身子：“你当真知道这后果？”
步黎巍淡淡开口：“大不了魂飞魄散。”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清冷出尘，一字一顿富有节律，在道观诵读经文时是这样，到了学校讲座时亦是这样。
鬼王眯了眯眼，带着赤裸裸的怀疑：“你怎么肯为凌暮做到这个地步？”不怪鬼王多疑，为了一只认识没多久的小鬼，这动辄魂飞魄散的事被步黎巍说得云淡风轻，论谁听了都要怀疑。
步黎巍不惧鬼王的审视，他的双眸清澈，目光坚定：“步某无能，人间祸事却要借助殿下力量，只是实在不该再让无辜者牺牲。”
“只是这样？”鬼王的语气带着明晃晃地失望。
步黎巍：“……”他动了动唇，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鬼王皱眉：“你想隐瞒什么？”
步黎巍深吸一口气：“我……”
“我喜欢凌暮。”
步黎巍终于说出了口，也像是解开了枷锁：“我担心他的安危，我遇见他喜欢吃的东西便会下意识的想买给他，我在每次看见他的时候都会心情愉悦，抱着他的时候，刚开始只是缓解了因纯阳体质引出来的不适，可后来……我会很开心。”
自幼便被成为“天才”的步黎巍，在感情上就是一张白纸，他笨拙地回忆月老教给他的“喜欢的表现是什么”，说着迄今为止，他说的很长的一句表达情绪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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