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黎巍并没有昏迷多久,等到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夏恪的后背上。
夏恪感受到了身后的人在动,他停下脚步,对着背后的人问了一声:“你醒了,怎么样?”
众人闻言也都停了下来,他们走的并不快,明明是一场胜利的战役,但他们已经没有力气欢呼了,这次行动大家多多少少都负了伤,但所有人都还活着,这已经是最让人庆幸的事情了。
夏恪是所有人中受伤最轻的一个,或者说他的身上几乎一点伤都没有,这倒不是夏恪身为队长躲在其他人身后,恰恰相反,他一直在和大家并肩作战。
他之所以这样,只是因为他太过幸运而已,这也是他的能力——无论做什么,都幸运的不像话。
步黎巍拍了拍夏恪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凌昭大步跨了两步,快步走向步黎巍,风白问道:“你怎么样?”因为一具身体承受了两个人的精神,所以他现在累的要死。
凌暮才舍不得伤害步黎巍,所以步黎巍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步黎巍从夏恪的身上下来,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理会夏恪,他沉着脸,朝身后走去。
“步黎巍你干什么去!”夏恪跨了一步,挡在了步黎巍的身前,其实不用说这句话,夏恪也知道步黎巍要去做什么。
步黎巍的眼尾泛着危险的红:“让开。”
自步黎巍身上散出来的热浪让夏恪有些呼吸不畅,他主动说起了山洞那边的情况:“那边山体坍塌,已经被封锁起来,交给了后勤队进行后期处理,一切非自然反应都已经消失,我们……成功了。”夏恪的语气中并没有夹杂着任何喜悦。
夏恪将一切只简单概括成了这样一句话,可现实原要比这句话要令人震撼的多——
就在步黎巍昏倒的那一瞬间,封印着魃的山终于支撑不住,一声巨响,山石崩裂,整座山轰然坍塌。
山谷间顿时黄烟弥漫,大地被砸得四分五裂,夏恪斩杀了最后一只鬼,循声看去,那滚滚而来的尘土如同比他们斩杀的任何一只怨鬼都要凶猛的厉鬼恶魔一般咆哮而来。
夏恪微缩的瞳孔昭示这人在巨大灾难前的本能的恐惧,他背起步黎巍,朝着众人大喊了一声:“撤!”
众人顾不得收拾东西,受伤轻的拉起身边受伤重的的同伴,拼了命地外跑去。
身后再次传来一声巨响,巨石落地,掀起的尘浪像一双巨大的手,将他们推了出去……
……
“一切非自然反应都已消失……”步黎巍一怔,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在他的脑子里炸开的这句话,不敢相信。
夏恪知道步黎巍在想什么,他抿了抿唇。
陶书意虚弱的靠在自家哥哥的怀里,看到步黎巍这样有些于心不忍,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自家哥哥给拦住了。
陶书意不解地看向自家哥哥,却见自家哥哥摇了摇头。在场的除了风白和凌昭,就连陶远亭自己也认为,用一只鬼来换所有人的平安,这是值得的。
步黎巍依旧想要回去找那只鬼,果然夏恪说道:“人鬼殊途,我们会感恩的。”
为了杜绝阴婚这种陋习,《三界管理条例》中明确规定过,人和鬼这种跨种族的婚姻是不被允许的,哪怕活人的家族举办了仪式,鬼界也是不予以通过的。
所以夏恪的前半句话是告诫步黎巍不要知法犯法,后半句话则是肯定了凌暮的贡献,会将他的贡献记录下来,留入史册,可谓恩威并施。
当然了,史册依旧不会写的太过详细。
步黎巍眯了眯眼,满眼尽是冰霜,尽管他的纯阳体质并没有完全收好,可依旧让人感到脊背发凉。
感恩?鬼都没了还要什么感恩!立个神像名流青史?
步黎巍闭了闭眼,努力地克制了克制自己的情绪,最终还是冷冰冰地吐出了两个字:“让开。”
夏恪皱了皱眉,并不想退让,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所有人都平安归来,对于“保护人民免受特殊伤害,匡扶人间履行三界条例”的特调局来说,这就是一场完美的任务。虽然就夏休个人而言,他并不希望那个还未谋面便知其名的凌暮有什么闪失。
风白在一旁看着,劝了一句:“我说,夏队,要不就让步道长过去看看吧,我瞧着他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夏恪看向风白——风白要比他大好几百岁,所以在平时是不会叫他“夏队”的。
风白的语气依旧是那么漫不经心,好似开玩笑一般:“我知道,那边情况尚不明朗,你怕还有什么危险,但也别忘了,步道长可是来帮咱们忙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退一万步讲,那边还有后勤呢,能出什么危险?”
风白的话算是给了夏恪一个台阶,他看向步黎巍,略带歉意地点了点头:“小心一点。”
步黎巍的态度也稍微好了一些,但奈何心中焦急,点了一下头便匆匆而去。
夏恪看着步黎巍的身影,一个小小的想法在心中发了芽,微微皱了皱眉。
风白拍了拍夏恪的肩膀,笑着说了一句:“白蛇传可是千年前的故事了,咱可不能学那古板的‘秃驴’。”
夏恪:“……”你见过我这么帅的秃驴么!
外勤的队员继续往寨子里走着,夏恪的心里装着事,走在后面殿后。
白舟也没有走在前面,他走到夏恪的身边,张开胳膊揽住了夏恪的肩膀:“怎么了?还在为凌暮的事情难受?”
他们走在最后面,前面的队员听不到他们说话。
夏恪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是呀,我可是答应了祖叔叔,要带凌暮去见他呢。”
白舟轻笑了一声:“不止这个吧?”他说这话的声音不同往常对待他人那样,而是出奇的温柔,低沉又动听。
夏恪闻言终是泄了气,一改往日的开朗:“其实……我有些明白步道长的做法,甚至还挺支持的,不管是《三界管理条例》还是其他规定,都表明了要三界分治,互不干扰,流通有序,可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人界的因果,最后却要一只鬼的牺牲来换取太平。然后……唉,然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现在的感觉。”
夏恪叹了口气,这件事的始末,便是古人作死“挖坑”,后人拼命“填坑”,可无论是五百多年前的第一次“填坑”还是现在的第二次“填坑”,他们事实上都借助了另外两界的力量。
可夏恪的情绪白舟又怎么感觉不到?
只听白舟循循善诱:“然后你就有些不知道该同情牺牲的凌暮,还是该同情作死、无知又无能的人类?”
“或许是?”夏恪歪了歪头,仔细地想了想。
“虽然现在三界之间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微弱,但三界本来就是相互连通的,不可能做到真正的‘独立治理’。”说到这里,白舟的唇角又弯了弯,侧头看向夏恪:“而且啊,你可不明白步道长的想法……”
“嗯?为什么啊?”夏恪不解。
白舟无奈地摇了摇头:“笨蛋,人家步道长着急,是急着去找未来媳妇,他生气,是气咱们作为一个旁观者,把人家珍重的爱人当作了可以随便牺牲的一只鬼。”
“什么?!”夏恪惊地差点叫出来,幸好白舟即使捂住了他的嘴。
“嘘!嘘!小点儿声!”白舟见夏恪那激动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这才松开了手。
夏恪冲着一边:“呸、呸呸呸!”
他瞪了白舟一眼:“你都没洗手就捂我的嘴!”
白舟气乐了:“嘿,你敢嫌弃我?”
夏恪没好气地冲着白舟翻了个白眼,那意思:我就嫌弃你了!只不过嘴上却继续说着刚刚的话题:“你怎么知道的?”
白舟无奈:“难道你不觉得,从一开始,步道长对凌暮这只鬼就过于紧张了吗”
夏恪脱口而出:“那说不定是舍不得自己养的小鬼呢!”
“夏队长,亏你还是队长呢,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儿,虽然步道长自己可能都还没意识到,但你不觉得他对凌暮的担心,就好像你出任务时我对你,和凌昭对风白那样的关心吗?”
夏恪想了想:“好像也是啊……”
白舟紧了紧揽着夏恪肩膀的手:“所以啊,你能不能长点心……”
“那不是还有你呢。”
白舟的先祖虽然出自以读心巫术和巫医术闻名的八大家族中的白家,但经过了十几代人的传承,作为旁支的旁支的白舟并没有完全继承到这样的能力,而是在心理学上展现出了极大的天赋。
奈何白舟是重度社交恐惧症患者,极其惧怕和陌生人说话,后来更是为了避免和陌生人说话,自我“进化”出来了一套阴郁气质的伪装,生人勿近,也正是因为这样,白舟不能再走心理学这条路了。
多亏了巫术可以后天学习,并没有向其他几家的家传秘法那样太过注重天赋,再加上白舟后来又对法医专业比较感兴趣(他认为医生还是要跟人打交道,而跟法医打交道的尸体是不会说话的),这才进了特调局。
……
夏恪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情绪又低落了下来,十分自责道:“可是步道长还没有表白,凌暮就……”
白舟抿了抿唇,客观来讲,这次的任务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确实是伤亡最小的了。
他不想让夏恪继续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便道:“你刚刚已经明确告诉步道长他们不可能了,我相信步道长可以走出来的。”
“去你的!”夏恪对着白舟来了一下肘击,不轻不重的:“我什么心思你不明白?”
“是是是!”白舟哄到:“夏队长人美心善,认为恋爱自由,婚姻平等。”
“哼!”
夏恪撇了撇嘴,他一直认为,“冥婚”这种东西要从根源杜绝,那就应该改变人们愚昧的思想,毕竟那些要配“冥婚”的人或许连最基本的《宪法》都不懂,又如何让他们明白不会在市面上出现的《三界管理条例》?
那不过只能作为最后一道防线罢了——最后一道,让他们的灵魂不再强行纠缠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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