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您好,我们有些事情想向您打听一下。”

    步黎巍他们派出了面向最受老人家欢迎的陶书意来敲门,可是好像没什么用。

    老人虚开着门缝,看见这几个外乡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你们找到我这里做什么?有问题找村长去。”他之所以没有关上门,是因为关忆苦在一旁抵着,让他关不上。

    陶远亭的语气则是温温柔柔的:“老人家,我们不用您做什么,早点解决寨子里的事,你们也早点能过上安定的日子,不是吗?”

    难得有人让陶远亭吃了瘪,老人家的语气更加激烈了:“他们那是活该!老汉我今天不知明天事,这寨子完不完蛋跟我有什么关系?”

    陶远亭并不恼,他回头看了一眼步黎巍,显然步黎巍也注意到了,老人家说“活该”,看来这个老人家的确知道不少隐情。

    关忆苦此时完全发挥了与生俱来的黑社会的气质:“您别急着拒绝啊,那么多人找村长,那村长多累啊,做村民的不得有帮着村长分担分担啊?”

    老人家瞧着关忆苦那街头恶霸的样子声音都颤抖了,干瘪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但明显是软硬不吃:“分担什么?他是村长!那都是他该干的!”

    老人仰着头,一对浑浊的眼珠子要瞪出瘦脱相的眼眶,恐惧却又狠狠地瞪着关忆苦。

    “村长的确有本分工作,族长同样也有。”

    老人家吃惊地看向说话的人,只见说话人面无表情,一双凤目正沉静地看着自己。

    “你们查到了什么?”老人家不由得另眼看待这几个年轻人:“这一上午有不少人来找我,可来找‘族长’的,你们是头一拨。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老人家这话说得没错,从前的村寨里,大多数人都姓着一个姓,他们源自一个家族,有自己的族长。但自从建国以来,村寨通常都被村长和村支书接管了,又或者族长早就变成了村长,如今很少有“族长”一说。

    族长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院子里再没有第二个人生活过的痕迹,更没有一点现代人生存的印记,就连族长本人,也穿着洗得发白的、打着补丁的盘扣粗布衣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古代人。

    几个人走进院子一看,半塌的墙上挂着几挂风干的鱼干,房屋和一应器物无一不透露着岁月侵蚀的味道,磨损和补丁倒是一应俱全,说好听点那叫两袖清风,说难听点这是穷困潦倒。

    族长没带几个人进屋,自己则坐在门槛上:“家里没什么可招待的,就在这里说吧。”

    步黎巍注意到,从他带着凌暮进院子起,凌暮便不再开口说话了。他还注意到,族长裸露的左右脚踝内侧有一道对称的狰狞的疤,一直延伸到裤管里。

    陶书意连忙摆了摆手:“您不用麻烦,不然真的太不好意思啦。”

    族长抬起皱巴巴的眼皮看了陶书意天真烂漫的笑脸,认命地叹了口气:“先说好,我这族长平时不管事,知道的不多,想问什么赶紧问,问完了赶紧走。”

    步黎巍也不废话:“我们想看姜氏的族谱。”

    族长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关忆苦怒目:“你这姜家在这个地方存在了千年!墓都是按照谱系排的,怎么可能没有?!”

    在来的路上,步黎巍把关忆苦打发到陶远亭那里,得知了霍小光出事前的记忆,也知道了他们在墓地那边找到的线索。

    族长也是一块硬骨头,瞪着眼:“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就算是把我杀了,那也是没有!”

    他冷哼了一声:“那东西我们寨子一向没有,前任村长想把寨子做成旅游项目,提议写过那东西,但寨子里没人配合,根本弄不成,你们既然去过了墓地,应该已经知道祖宗们的名字了。”

    “可是墓地已经被毁了,尸骨都不见了,你们寨子答应举办这场比赛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吗?还是说……您身为族长,也不知道这件事吗?”陶远亭和和气气的,问的问题却足够有杀伤力。

    族长冷着脸看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小声啐了一口:“多此一举!”

    陶远亭弯着眼睛:“当然了,若非必要,我们也不想来麻烦您,毕竟多管闲事是要挨骂的事,我们也去了祠堂,但显然,我们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祠堂里没有我们要找的答案。”

    “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族长不耐烦了起来,但和每一个和陶远亭说话的人一样,面对这样一个没有棱角的人,根本发不出脾气来。

    “姜道临。”步黎巍说出这个名字,顿了一下:“我们想知道,如果有族谱的话,这个人能不能进?”

    步黎巍没有问这个人是谁,也没有像在祠堂里推测的那样,直接问这个人是不是做过什么背叛祖宗的事才不能进祠堂,而是问这个人能不能进,既能验证他们的猜想,也能保全这个寨子在外人面前的体面。

    “你们查到这么多东西?”族长有些惊讶,又叹了口气:“姜道临……你们去过了墓地,应该看得出来,他是个族长吧。不过……他那个年代离我们已经很久远了,他活着的时候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他活着的时候,那一代祖宗很尊敬他,但他也的确是子村后代的罪人。”

    这也就是姜道临能被厚葬进祖坟,却入不了祠堂的原因。

    关忆苦又问:“那你们这祖宗的经历挺传奇的啊,就没有留下点儿什么?传说之类的也行。”

    族长抬眼,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向关忆苦:“如果他的事让往下传,我这个当族长的能不知道?”

    众人闻言沉默——难道线索又要断了?

    就在这个时候,步黎巍的耳边传来了凌暮久违的声音:“呕,好重的鱼腥气。”随后他感觉到口袋里一沉。

    步黎巍把手伸进口袋里一摸,果然,凌暮又变成了戒指。

    刚刚他说什么鱼腥气?

    步黎巍四下看了看,院墙上的确挂了不少鱼干。

    凌暮平时那么爱吃鱼的一个人,怎么会觉得鱼腥气很重呢?

    思及至此,步黎巍看向族长:“我看您屋子里挂了不少鱼干,突然嘴馋,请问这里是有可以垂钓的地方吗?”

    陶书意和陶远亭跟见鬼了一样看着步黎巍,而关忆苦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应该从哪里能弄条鱼来了。

    红烧还是清蒸,要是能弄来点酸菜就好了,酸菜鱼配米饭,想想就香!

    族长显然没有料到步黎巍会问这个问题:“额……寨子后头有条溪,不过路不好走,水流也急,外乡人找不对地方钓不着,你要是想吃,我给你一条。”

    “不用这么麻烦……要不您带我去钓?”

    陶书意、陶远亭和关忆苦:“???”

    带你去钓才是最麻烦的好吧!

    还有,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飘飘的厉唯去哪儿了?

    族长的脸色变了变,开始往外轰人:“我不去!你们这些麻烦的外乡还有完没完?我要睡午觉了,问完赶紧走。”

    步黎巍不再提鱼的事,他看着族长:“最后一个问题,您为什么给自己立了一块墓碑?”

    族长微微一愣,张了张嘴,良久说不出话来,最终哽咽道:“因为我也该死。”

    ……

    从族长家出来,四个人的心情颇为复杂。

    关忆苦忍不住要爆粗口,可看在“厉唯”在身边,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妈……麻烦!”

    陶远亭也有太多不明白的,尤其是刚刚步黎巍问得几个问题:“厉先生,可以请教一下,您是怎么知道族长给自己立了墓碑吗?”

    或者说,他们到这里的时候,应该谁也不知道这个寨子的族长是谁,而步黎巍去过一趟墓地便知道族长叫什么,他还活着,住在哪里,并且已经给自己立了碑。

    “墓地中轴线的最后一个,只立了碑刻了名。”步黎巍简短的说道。

    虽说现在也有不少人会提前买墓地立碑,但这大多是存在于购买了双人墓的丧偶的一方。

    至于怎么能准确地找到族

    长本人,步黎巍偷了个懒,靠凌暮找到的。

    聪明人之间不用多言,陶远亭了然:“原来如此。”

    陶远亭又问道:“那您刚刚问鱼的事有什么用意?”他笑道:“我可不相信您是真的想吃鱼了。”

    陶书意和关忆苦一齐竖着耳朵听。

    步黎巍提醒三个人:“他墙上挂着的有海鱼。”

    关忆苦:“你想吃鱼?鲍鱼可以吗?两头的,个头大!”

    站在智力金字塔倒数第二层的陶书意向倒数第一层的关忆苦表达了鄙视:鲍鱼它是鱼吗?

    “挂海鱼怎么了,现在购物那么方……”难得陶书意的智力在线这么长时间,话说到一半他才意识到不对了。

    一个偏远山区的清苦老人家的家里怎么会有海鱼呢?

    步黎巍并不打算瞒着三个人:“当年姜家守的坎门被夏宗主转到了湘洲。”

    三个人一起开口:“你的意思是这个寨子里的姜家是当年消失了的鲛人一族的后裔?!”

    在这个圈子里没人不知道当年那场动乱。

    “不行,我们回去再问问那个族长,他肯定还知道什么!”关忆苦最先沉不住气,转身就要回族长的家。

    陶远亭给了自家弟弟一个眼神,陶书意立刻拦在了关忆苦的身前。

    关忆苦没好气道:“你拦我干嘛?得问清楚啊!”

    步黎巍看了关忆苦一眼,微微皱眉:“这只是我的猜测,难道要问他你是一条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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