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会试还是乡试,  诸位考官对中式学子有赏识提携之恩,学子为门生,唤主考官一声“座师”,唤举其卷子的同考官一声“房师”。

    沈阁老还要会同礼部继续操持接下来的殿试,  自不可能这个时候应见他们,  故学子们只是投个拜帖,以尽礼节。

    转而去拜见房师。

    裴少淮的房师是翰林院刘编修。大姐夫徐瞻亦是翰林院编修,  裴少淮少不得先向姐夫了解一番。

    徐瞻说道:“刘编修是癸酉正科的二甲进士,  后经馆选入翰林院为庶吉士,  年满转编修,今年恰恰是他满九的年份。”一句话简要说明了刘编修的官路。

    裴少淮了然,心中推算。

    今年是乙酉科,  癸酉到乙酉,整好差了十二年。一朝中进士,  三年庶吉士,  九年编修,  一晃十二载,  这位刘大人的官路按部就班,  “冷板凳”坐得有点长,  从中间可以窥出翰林官升迁的一二规律。

    若问入翰林为官好不好,那自然是好的——负责编纂书籍、记注起居、典掌选举,凡编纂完成必有赏赐,  属于朝中近侍清贵的官职。且其升迁由圣上亲自任命,  几番升迁后胜任各部侍郎、尚书之职,屡见不鲜。又常与内阁相接触,即便不能入六部,也多的是去处。

    不过,  若是长久不得赏识,未被特别提拔,便只能守着年岁,满九升秩,九年又九年,淹滞词馆,俸禄微薄。

    这位刘编修正好赶上第一次“满九”,由编修升为侍读、侍讲,得一机会进入圣上视野。

    徐瞻笑笑,认真言道:“刘编修恐怕比内弟更加盼着状元能落入伯爵府。”言辞稍显夸张,却也不假。

    届时,慧眼识卷,为天子选才,也是一份功劳,与“满九”相叠,刘编修的机会兴许就来了。

    这是一件门生和房师间相互成就的事。

    裴少淮道:“谢姐夫提点。”回到家便写了帖子,叫人送去刘府。

    两日后,裴少淮提着一方好砚台和书卷,来到城南一隅,登门拜谢房师。这是一处有些偏的官宅,院子不大但还是建了三进。

    裴少淮先是依规向刘编修行门生礼,诚挚表达了感激之意。

    裴少淮的到来,刘编修很是高兴,说道:“裴会元无须多礼,你有大才,文章自见慧气,此卷无论落入哪位房官手中,都必当被举荐上去,归到它原属的位置上。”又道,“兴许过不了许久,你我便以同仁相称了。”

    刘编修的话说得漂亮,多将功劳归于裴少淮自身的本事,但裴少淮心里明白,刘编修将他的卷子举为首卷,是费了许多心思的,否则卷面岂会有足足九条青笔评词呢?

    裴少淮言语间更加恭敬。

    房师门生间本应聊些学问的,只是裴少淮接下来还有殿试,刘编修担心自己的见解会误导到裴少淮,故并未多言。

    ……

    城内依旧满天拜帖漫飞。

    新晋贡士们除了拜见房师以外,还忙着向朝中六部九卿各衙门投帖自荐,开始为殿试后馆选作准备。

    毕竟馆选七分在才华才干,三分在运转。

    三月十八这一日,几经编排后,贡院向外发行了今年的《会试录》,上卷记载了本次会试的诸多事务、人员职务、题目,下卷极厚,选刊了中式者的好文,并将考官评语附于其后。

    裴少淮的论语制艺、春秋制艺和三篇策问被选中,拢共刊了五篇,平了往年选刊的最高数目。纸张毕竟有限,不可能篇篇刊印。

    裴少淮作为会元,刊登得又最多,自然而然成了学子们闲余的研讨对象,将他的文章读了又读,多数人是佩服的,这个会元确有实才。

    不过发生了些小插曲。

    众学子里头不乏钟爱北客文章者,平日里就曾钻研北客的策问,将其誊抄下来装订成册收藏。

    此番读了裴会元的策问文章,越读越觉得熟悉、喜爱,几番比对之后,确定裴少淮的文章颇有北客之风,于是有人怀疑道:“莫非这位裴会元也是北客的拜读者?”

    “我瞧着像是。”有人应和道,“这遣词造句和驳论笔法,确实是仿了北客的文风,仿得如此相像,倒也是一番能耐。”

    “是矣,这倒也合规合矩,只不过叫人唏嘘。”另一名学子站出来道,“北客的一身才华,最终却成就了他人,惋惜可惜矣。”

    此话题愈演俞烈,更多学子参与进来,纷纷比对两者文风。

    忽有人站出来,轻声提道:“有没有这么一中可能……裴会元就是北客?”毕竟北客到现在也没透露过半分真实身份,为何裴会元就非得是仿北客而不能是真北客呢?

    大堂内鸦雀无声。

    这个说法远比前面的猜忌更加合理。

    又有人翻出旧的《崇文文卷》,言道:“连南居士都曾说过裴少淮的文章颇有北客之风。”

    说法近乎得到证实,除非北客亲自站出来,说他不是裴少淮。

    那些北客拜读者瞬时倒戈,转而为裴会元摇旗呐喊,以振名声,几日间,裴少淮在京都城里名声大盛。

    学子们最佩服的一点是,裴少淮本身要参加春闱,却肯将自己的策问见解刊印出来,与众人分享。要知晓,考策问时七分见解三分文章,学子们悟出独到见解往往私藏着,以备考场所用。

    几日后,北客和裴少淮皆没有站出来反驳,此事成了定论。

    “本以为兄弟接连夺了秋闱解元,已是极致,谁料如今兄长又得了会元,想来三年后的春闱,届时弟弟也会不逞多让。”有学子感慨。

    “我怀疑裴家是故意的。”

    “故意甚么?”

    那学子应道:“故意让两兄弟岔开分科参加春闱,这样就可得两个会元。”

    众人嘁了一声,转而又哄堂而笑,这样的猜想倒也有趣。

    知晓裴少淮是北客后,又有人传出裴少淮南下游学了两年,融合南北文章之长,始得文章圆润。于是乎,促成了南北学子间结识交流、探讨学问,刮起了一股南北盛交的风气。

    各会馆间往往来来。

    ……

    是日,裴少淮与江子匀约于茶馆吃茶闲叙,一场聊下来,裴少淮才知晓江子匀此番能够上榜,实乃不易。

    原来,江子匀的卷子原本是被房官罢黜了的,批注的落卷原由是“见识有所短”,因为他的策问文章谈得不够深,见世面不够广。后来,沈阁老在点验落卷时,与副考官逐一再翻看,江子匀的经义文章入了沈阁老的眼。

    沈阁老读完全卷,评价道:“策问确有所短,然经义学问醇正,为人品性跃然纸上,长短相补,当取。”将江子匀的卷子列为了举卷,并最终取第两百名。

    这样的事每次春闱都会有一两例,用以体现考官们不漏遗才。

    “实乃运气也。”江子匀笑道。

    “并非运气。”裴少淮摇摇头,应道,“子匀兄尽自己所能,将所能做的做到极致,非常人所能及。”

    单论制艺文章,江子匀并不输给裴少淮。

    拘于身世、秉性,并非人人都能做到全面,将自己擅长的做到极致,也是一中策略。

    谈及殿试,江子匀摇摇头,豁达道:“我素来不善策问,殿试必定落于下乘,此番能取三甲同进士,足矣。”

    又笑道:“我原打算若是今年未能中式,便不再蹉跎,在国子监修满积分后从县衙同知做起,也没甚么不好。如今同知变知县,无需一分分攒积分,还提了一个品级,还有甚么不满足的?我只盼着在官位上能带着衙差、百姓,将那些欺害人性命的蟊贼给剿灭了……我听闻了裴知州在江南的功绩,真叫人敬佩。”

    江子匀的父母正是归途中受山贼所害。

    两人举盏,以茶代酒。

    ……

    ……

    大庆姻缘礼俗,最不能缺的就是一双大雁。

    双雁相随,不失其节。雁飞成行,御风共进。雁飞成列,长幼有序。

    六礼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和亲迎。纳采之前,要先请名媒说亲。

    选好吉日,裴家聘请官媒带上双雁、红柬前往杨家问亲,杨家随后接下了双雁、红柬,并将杨时月的生辰八字交给官媒,由其送回裴家。

    如此,有红柬互换,成红叶之盟,这婚约便算定下了。

    这个时候,京都城里各户人家才纷纷相传晓裴杨两家订了婚约,此乃喜上加喜,新晋才子求娶名门闺秀,时机得当,丝毫不掩裴少淮的才华名声,反为他添了几分光彩。

    几日之后,礼部公告,按照天子日程安排,殿试定在半月之后,众新晋贡士于四月初九入朝受天子策问。

    到了最后一步,最重要的不是温习功课,而是调整心态,整合自己所思所想,凝聚于一卷当中。

    即便想好好温习功课,其实也没有太多时间,这半个月里,礼部会安排丈量身段,制作官袍,再带着这三百余个学子进宫,告知他们殿试礼仪、宫中规矩,以免考试当日出差错。

    这来来回回,时日就过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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