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津返回伯爵府的路上,  心中愈想愈吃怒,年岁小,方才事一时没能想通透,  如今再揣摩,愈发觉得安平郡王府不安好心。

    少津暗想,  安平王爷明里想和缓两府关系,实则想吃定伯爵府。伯爵府好不容易起『色』,  万没想这快就被贼惦记上了,裴少津绝不会让姐姐嫁入贼窝。

    不得不说,安平郡王这个老『奸』巨猾,  选在这个时候,提出这的“对策”,不管时机还人心,  都拿捏得很准。

    女官五年一放,这宫规。

    竹姐儿已年满二十,若七月时能承恩出宫,  年岁不算太,全家人必定会顺从她的意愿,替她选一门好亲事,  弥补她这年吃的苦头。

    这也算苦尽甘来。

    偏偏她赶上了顺平公主出嫁,皇后没松口放她走的意思。一等五年,再出来时将二十五。

    这个年岁的女官出宫,贵人们为了彰显自己的德望懿行,不免会替她们“『操』心”人生事,  金口玉言以赐婚。哪家好儿郎会等二十五六尚不成婚能嫁的多歪瓜裂枣,给人当继室填房。

    与未知的赐婚相比,燕承诏切切实实摆出来的条件,  确实比那歪瓜裂枣强太多。

    ……

    伯爵府逢玉轩中,裴少津先同小娘说了此事。

    平日里柔柔弱弱的沈姨娘狠狠啐了一口,气得忍不住摔了茶杯,口喘气,悲与怒缠于心,唾骂道:“腌臜蛇鼠,竹儿已经被们『逼』得了宫,还不够吗?郡王府竟还不肯松手,非要往死里算计她吗?……我的竹儿不个物件,岂容们拿来当作筹码交换利益”

    这沈姨娘最不愿见的。她出身卑微,被父兄卖,命不由己,叫她早年尝尽了酸楚。如今,她的女儿伯爵府三小姐,莫不连这的身份都改不了命运?任由人摆布?

    想自己个妾室,人言甚微,沈姨娘抓住少津的手,急道:“津儿,这不场富贵,而场祸端,她你的亲姐姐,你可不能让老爷、老太太犯糊涂,一时冲动应了此事。”公爹、婆母老谋深算、利益熏心,长房兄嫂心术不正、手段歹毒,夫君被迫结亲,与她不同心,嫁入这的府邸,纵泼天的富贵也得命享受才成。

    沈姨娘希望女儿平安顺遂,不希望她趟这的荆棘。

    老爷、夫人都不在府上,少津就沈姨娘最的依仗。

    “小娘放心,孩儿绝不会让姐姐落入狼窝的。”裴少津安慰沈姨娘道,“我和小娘一的想法。”

    沈姨娘欣慰点点头。

    “我写信快马加鞭送至太仓州,与父兄商讨如何应对此事,明日再去同姐夫们通个气。小娘传个信入宫,知会姐姐一声,叫她在宫中防范着。”裴少津道,“等过了此事,我们再考虑如何帮姐姐脱身出宫。”

    消息传宫没几日,竹姐儿的信就传出来了,说明她几乎没犹豫。

    竹姐儿拒绝了,她写道——

    “女儿打定主意入宫那日就曾想过,若朝一日,草木零落人老珠黄,无奈被赐作续弦,或垂暮之年老死宫中,皆女儿自己选,至少无愧于心,总比被人随意摆布强一。”

    “数年过去,女儿未曾忘过当年的屈辱,若时机势必反扑一场。若女儿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自不惧嫁过去与们斗上一斗。只如今两位弟弟学业成,父亲仕途正当时,女儿万不敢为报一己之仇,把父亲弟弟都牵扯去……豺皮犬心的玩意,们休想借联姻之由吃伯爵府的半分红利。”

    “娘亲不必担忧女儿,女儿会照顾好自己,伯爵府功成名就之时,女儿自就能出来与家人团聚。愿娘亲安好无恙,愿弟弟青云直上……”

    ……

    ……

    太仓州,七月汛期来临。

    堤坝已抬高四尺余,按照往年的水位记录,这的高度理应稳了。谁能料今年的雨水尤为丰沛,从七月初起,连续半月瓢泼雨,田中的水已漫至脚踝,江水位不断溢高,眼看就要『逼』近堤坝顶部。

    若继续上涨,田中积留不去的雨水,再加上江漫出的江水,太仓州各乡的水田难逃被淹。

    幸,江水将将溢出之时,雨终于停了,天空放晴。

    但田中的积水过剩,如不及时排走,会影响庄稼的收成。裴秉元带着州衙上下、各乡乡书里长,四处寻找最佳的蓄水洼地,打算临时挖渠引流,将积水集中洼地里,以保住部分庄稼。

    测量选准洼地后,当地百姓们倾家出动参与修渠,数日后把积水引了洼地中,成了一片浅湖。

    庄稼得以保住,再不像往年那被淹,百姓喜极,愈发信任州衙。今年这的雨,都能保住庄稼,寻常年份,再不用怕了。

    州衙后院。

    治好了水,太仓州庄稼长得茂盛,裴秉元一连数日心舒畅,在家中办理公务,林氏在一旁研墨。

    林氏问道:“官人了治水这份功劳,秋日丰收,朝廷问赏时,能否请圣上准许竹丫头从宫里出来?”掐指算了一下,继续道,“竹丫头宫满五年,英儿都嫁了,她也该出来了。”

    “我正此打算。”裴秉元撂笔,道,“只朝堂后宫不相通,圣上素来不『插』手后宫之事,总要个由头才好向圣上开口。”

    道:“我怕这份功劳还不够分量,了秋日再仔细计较罢。”

    夫妻二人刚聊完此事,没过两日,京都送来的急信了。

    裴秉元读完少津的信后,额上青筋凸起,勃然怒,苦心在江南之地积攒功劳求一家团聚,万没想京都城里人算计的三女儿,唾骂道:“安平郡王府欺人太甚!”

    裴少淮接过信,读完,跟着唾骂道:“小人伎俩!”

    父二人商量后写信,让少津万不能答应此事,若事发急,可连同锦昌侯府、司徒将军府、徐家一同商量应对之策,以裴秉元外派任官为由,至少能拖上一拖。

    让驿站将信快马送回京都。

    夜里,裴少淮为三姐的事辗转难眠,心中堵着一口闷气,于起身庭院里踱步。

    江南仲夏,流萤不时越过院墙,不识时务地闯入庭院,树枝草丛堆里,微光明暗交替,抬头一望,天际星辰依旧璀璨。

    捂住了一只萤虫,心想,当世人处在洼地中时,四下黑暗,若见闪烁飞舞的流萤,自然会不顾一切去抓住那仅的一丝光亮,追着流萤跑。

    郡王府以为三姐身处险境,四下无光,就会追着放出的那只流萤跑。

    实,那只不过三姐不屑一顾的微光而已。

    郡王府失算了,伯爵府不攀权附贵的人家,若说要攀,也郡王府来攀伯爵府的富贵,本末倒置岂能尽如人意?

    三姐会出宫的,不必再等五年,也不必等三年后的春闱、秋闱,快则半年,慢着一年,父亲的功绩将足够请赏。

    ……

    ……

    京都城里,雨后风凉暑气收,庭梧叶叶报初秋。

    贺相楼顶层雅内,透过阑窗可看见香山红枫渐红。

    燕承诏从裴少津口中得了最后的答案:“郡王府可不必自作多,冤家易结不易解,祝燕缇帅能寻一门和和美美、令人艳羡的好姻缘。”

    拒绝了郡王府。

    “我知晓了。”燕承诏应道。

    脸上神未变,看不出喜怒,桌上的茶一口没喝,来此处似乎纯粹就为了要个答案。

    燕承诏伸手取回绣春刀,欲走。

    裴少淮提醒道:“裴家已经给出了明确答复,也请燕缇帅恪守承诺,切莫问赏时起异心……燕缇帅可以为了家族不计个人得失,裴家恰恰相反,裴家可以为了姐姐不计家族得失。”这父兄说的。

    言:“燕缇帅上回说,你与不同,视女婚事如儿戏,什不同?……我不想激怒燕缇帅,只想告诉燕缇帅,裴家的儿女风骨的。”

    燕承诏握刀的手不由紧了一紧。

    起身离去,停在门槛处,抛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我燕承诏还不至于强求强娶。”后步离去。

    ……

    深秋时候,河道上,芦花深处藏黄船,照映千里寒山。

    顺平公主离开皇城,登上黄船,将由燕承诏护送南下,在初冬前封地完成婚。

    公主身边的陪侍得以短暂出宫,将公主陪嫁的物件一一送上黄船,布置公主船上的居,只一夜,们将回皇宫之内。能和公主一起南下的,只圣上赐给公主的奴。

    四更天里,物件已经安放妥当,那宫人也纷纷找地方稍事歇息,等待总管号令,再返回宫中。

    船尾。

    燕承诏背船远望,河面一片黑漆,不止在望甚。

    一阵轻缓的步伐,燕承诏警惕握紧绣春刀,马上放下了,没回头。

    “听说燕缇帅愿意牺牲自己婚事,搭救小女出宫?”声中无媚,明明问话,像陈述事实。

    “此事已了,裴掌言何须多言。”燕承诏知晓了身后人的身份。

    “燕缇帅不想知晓我为何拒了?”裴若竹道,“身在泥潭中的人,燕缇帅,不我,以就不劳烦燕缇帅替我担忧了。”

    道:“你生来就在郡王府,没得选择,但我得选择。”既然的选择,何苦要这一趟浑水?

    从小娘传来的信中,裴若竹知晓了燕承诏与世关系并不好,此事被郡王安排而为之。

    哪怕只一小丝反扑的机会,她也要抓牢。

    言罢,迈着轻缓的步伐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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