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天庭闹事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新任的北帝已经选出,除了因为选任等事宜忙忙碌碌一个月的玉帝外,全天庭的神仙都恢复了往常的生活。

    北地一家酒馆的雅间内。

    “第十壶……阎王海量。”温千里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这都没晕。”

    这一个月内,她已经重新造了副人类身体,方便在人间走动。

    “彼此彼此。”

    桌面上十二壶酒,现下只剩了两壶没有动过。阎王心里默叹。

    难搞哦。

    “这么喝着实无趣,我也撑不住了。咱谈点有意思的吧。”温千里放下酒壶,不去拿酒杯,反而站起身。

    她许久没碰酒,今日这几壶烈酒下去已是极限,但起身走动间露不出半分醉意。

    “当年因你之事逃逸人间的鬼魂皆已收回,”阎王看着她起身,目光微抬,“这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这就得看阎王你有什么打算了。我哪里做得了自己的主啊,”温千里俯身,手指划过阎王的侧颈,缓慢轻柔,最后在下巴处停手,用了点力气让对方仰头。

    她笑得明艳又张扬,眼底是三九天里化不开的冰雪,“啊?”

    虽然天庭的事情算是完了,但当初阎王隔岸观火的账她还没算完呢。

    阎王仰视着她,伸手勾住她从肩头滑落的一缕秀发,在指尖打了个绕,然后猛地收力,迫使温千里往下压了压身体,冷笑道:“就你威胁玉帝的那个架势,我可不觉得我做得了你的主。”

    温千里的头发被扯得生疼也不在意,而是直接反手掐住了阎王的脖子,手指内收,“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家伙在北地横亘多年,作恶多端,你却从不过问,黑白无常例行公事来此地收魂,每每都是无功而返,而你甚至不曾多派一位鬼差探查此地。我在地狱的三十年内,那些趁着我当年大闹黄泉时逃散的鬼魂你也是管都不管,任由它们为祸人间。怎么?想试探我对你的忠心呐?这一路试探出来了吗?嗯?”

    阎王神色从容地看着她,“你不会忠心于我。”

    屋内的烛火暗了下去,窗外风雪声交杂错落,阎王一袭用银线绣着暗纹的黑衣,长发高束,周身浮动着墨一般的丝线,细密地将温千里困在原地。

    “我连自己都能背叛,还能忠心于谁呢?”她一手将阎王的身体从椅子上提起,无视蠢蠢欲动的鬼气,面容冷漠,“这世间种种,总归是要先我一步离去的。论忠心,也该是你们忠心于我。”

    “还挺有野心。”阎王笑道。

    “没有野心也干不出来屠城的事儿,”温千里松了力道,又往后退了几步,“自古以来,所有的忠贞之臣都不是试探出来的。你若是不想与我为敌,就少来算计我的事。”

    “我要是非把你拖下水呢?”阎王歪了歪头,挑眉问。

    “……”温千里抬手,挥散缠绕在身边的鬼气,“你有想到过我会装成北大帝的样子在京城的太子府玩儿刺杀吗?”

    言外之意就是,你无法预料到我下一步会做什么的。

    “这么一说……倒也是。”

    温千里敛下神情,叹了口气,“我真的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你让我忍下心里的怨气我是忍不下的。所以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的。我不会觊觎你的位置,也不会去当别人的棋子害你。你也别想着拉拢我了。算计来算计去的,太累了。”

    阎王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轻叹一声,说了句“好”。最后起身离开。

    呼。

    温千里看了看桌上的残局,拎起一壶尚未喝完的酒,盯了半晌,最终还是将其往墙上狠狠一摔。

    因为温千里说想在北地待久一点,江百年就直接租了个院子。

    院子在城边儿,离人群有点远,但又不至于太过荒僻。

    推门进屋的时候,昏黄的烛光在跳动中慢慢悠悠地洒向她,江百年倚着床榻,显然有些困倦。

    这房子也有些年头了,推门时免不了些吱吱呀呀的声音,任凭温千里再小心都没用,江百年还是被吵醒了。

    屋内点了地笼,她喝了那么多酒,猛地扎进暖乎乎的环境,竟是觉着更醉了。

    江百年适时地扶住了她,喝过酒的人体温都高,再加上他本来就比平常人的体温更低一些,这么一对比,就衬得温千里身上火烧一样的烫。

    “阎王倒是答允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但我觉得这只是缓兵之计,之后她该算计还是会算计。”温千里坐到椅子上,闭了闭眼,“好烦。”

    “烦什么,这不是有我呢么,动脑子的事你就都扔给我,动武的事我就扔给你,”江百年倒了杯茶,让她漱口,“咱俩分工合作。”

    “也只能这样了,”温千里乖乖喝了口茶。

    “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你自己待一会儿?”

    她点点头,看着江百年披了件大氅出去了。

    天已经黑透了,风雪声透过窗户,和着烛火和炉火的滋滋声,莫名有种空旷久远的感觉。

    温千里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

    寒气夹杂着风雪扑面而来,登时扑了她满头满脸,刺骨的冷意卷了她满身,那点子随酒意泛起来的朦胧和迷惘,眨眼间便被吹得干干净净。

    窗外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冬日雪景,黑沉沉的天,肆意飞落的雪花,远山、近路、树枝,全都被染成了茫茫的、明晃晃的白。

    温千里深吸一气,被冰冷清澈的空气激了个清醒。

    北地的鬼魂之灾已尽数解决,她却迟迟不肯离开,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等这场大雪。

    她从未见过北地的冬日,没见过北地的大雪,也不知道北地之冷。

    现在窗户开着,倒是见识到了几分。

    怪不得江百年怕冷。

    换她死在这大雪夜里,她也要怕的。

    江百年。

    江平……

    她探身在窗前取了一捧雪。白净素淡,看上去没有一点攻击性,但只有攥在手心,才能感受到那种刺骨的冷。

    一捧雪便已是如此。

    温千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她这边乱糟糟地想着,那边北风也是彻底地把屋内的那一丝热气儿吹了出去。

    忽地门口的珠帘地响了,叮铃啷当一阵响之后又有物件儿相碰的轻微声响。

    她不转头也知道,是江百年回来了。

    “冬夜赏雪,狂风助兴,姑娘雅兴啊。”

    江百年话音未落,温千里便感到肩上一重,她偏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件大氅,江百年身上的香气和干净的温度翻腾而来,暖得她心上一烫。

    温千里干脆整个人都转过去了。这时她发现了不对——江百年身上只剩了件看上去就单薄得不行的单衣。

    她抬手关了窗。

    “怎么?终于知道冷了?还是心疼我了?”江百年轻笑。

    温千里心里乱,自然也懒得搭理他,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抬手拢住大氅,往放着醒酒汤的那张桌子处走去。

    “这是被吹清醒了,”江百年看她这副走得稳稳当当的样子,也猜到她吹了好一会儿风了,于是也忍不住埋怨道:“真是……仗着病不死就往死里作是吧。”

    温千里笑了笑,碰了碰盛醒酒汤的瓷碗,觉着实在烫人,就没再碰,盯了半天,终于放弃,转头看着江百年,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嫌烫啊?求我,我就帮你。”

    ……

    温千里大咧咧地往椅子里一座,仰着头,“求你。”

    “一点都不诚恳。”江百年评价道,但还是走到了她旁边。

    “那这样呢?”她扯着他的袖角晃了晃,掐着嗓子来了句,“求你了~”

    “咦——你这样总让我觉得我是在逼良为娼,罢了罢了。”江百年端起醒酒汤送到她嘴边,喂她喝了下去。

    汤水润得她的唇色愈发红艳,屋内暖意迅速聚集,蒸得她有些头晕,因着喝了许多酒,令她那一双眼里带了些许朦胧,眼尾因困倦微微泛红。

    江百年看着,只觉着她现在这副样子勾人得紧。

    他本就不是柳下惠,没有坐怀不乱的本事,之前种种都是强压着才没做出太出格的举动,现下是有点要压不住了。

    温千里盯着他看,似是在思考,又好像只是单纯地看着,过了一小会儿,盯得江百年快要受不住了准备走人结束这磨人的气氛的时候,她突然揽住江百年的后颈,将人往自己这边拽了拽,然后仰着头,亲了亲对方的唇角。

    江百年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出一声巨响,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弯了腰把温千里按在椅子上亲吻。

    时间变得冗长而迷蒙。

    最先受不住的是温千里,她本就醉着,没亲一会儿就更觉得天地颠倒、燥热难耐,只得偏过头,又把身子往后靠了靠,这才“脱离苦海”。

    “头晕了?”江百年问。

    能不晕吗?

    怎么可能不晕?

    你亲的那么使劲儿是怕我跑了吗!

    温千里不自在地动了动腰,江百年立刻心领神会,收回刚刚还在作乱的手,站直身体,“刚刚我去煮醒酒汤的时候顺便烧了热水,现在应该差不多烧的差不多了,要不要去沐浴?我扶你过去?”

    她没答话,只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伸出手,江百年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拽起来。

    温千里微垂着眸,任由对方带着她走,眼前一阵阵的天旋地转也全不去管,“当年知道你死了后,我还专门为你敬了三杯酒,现在想来,你是一滴都没喝到的,白花了我六十两银子。那几乎算是我当时的全部身家了。你得赔我。”

    “?”江百年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这事,忍不住捏了捏她手腕上的软肉,笑道:“我都没喝到,你还要我赔你?这未免太霸道了些。”

    宽大的大氅将她的身形全部隐去,背对烛光,神色难明,“你就说赔不赔吧。”

    末了还欲盖弥彰似地补了一句,“六十两。”

    这还说得理直气壮起来了。

    江百年哑然失笑,“六十两是赔不起了,拿我来陪你,如何?”

    赔,陪。

    一音两字。

    温千里此时醉意上涌,一时也分不清他用的到底是哪个字。

    帮着她放好了热水,江百年见她还是有几分意识的,于是也不再打扰,将浴房留给她一人。

    不到半个时辰,温千里便从浴房里出来了。只不过她披着湿发,衣襟什么的都松松垮垮没好好系,带着一身水汽,赤着脚走出来。

    “江百年。”

    她喊了一声。

    “在呢,有什么吩咐。”

    “还真在啊……”温千里嘟囔了一句,走到他旁边,跟着他一起回了里屋,“谈也谈完了,雪也等到了,我的事就算是全做完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等雪停了,咱俩就往江南去吧。一直听闻西湖景色秀美,却至今未曾见过。你陪我去看看吧。”江百年说。

    “那我们干脆就在人间逛着吧,”温千里提议,“逛累了就找个地方窝着,歇够了再继续逛。”

    “嗯,是这个意思。”

    ……

    四个月后的江南某处,草长莺飞,桃花始开,手执折扇的谦谦公子和怀中抱猫的清婉姑娘途径此处,衣角拂过嫩绿的草芽,未留下丁点儿痕迹。

    有人说他们济世救人行了不少善事,许是云游的仙人,也有人说他们作恶多端,定是善于伪装的鬼怪。

    不过任凭这些流言怎么传,他们依然是他们。

    春去秋来,人世更迭。

    夏过冬去,天地轮转。

    此间乐与忧,静候璧人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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